調查組的動作雷厲風行。
第二天一早，數輛掛著京城牌照的黑色轎車便駛入了已經封存的“麒麟計劃”總部園區。這裡曾經是荊州乃至整個華夏科技界的聖地，如今卻門可羅雀，大門上貼著醒目的封條，隻有幾名安保人員無精打采地守著。
李雲亭走在最前麵，看著眼前這片寂靜的園區，眼神中古井無波。他身後的團隊成員各司其職，迅速分成了幾個小組：財務組直奔檔案室，封存所有賬目；技術組則在陳淨派來的留守負責人陪同下，前往“祝融”項目的核心實驗區。
陳淨本人，則被要求留在市委，隨時等候傳喚。這是一種變相的“軟禁”，也是一種政治上的施壓。
實驗區內，巨大的無塵車間裡，那台曾經承載了無數希望的光刻機原型，如今像一頭擱淺的巨鯨，靜靜地躺在那裡。外殼被拆開，露出裡麵燒毀的、扭曲的精密線路和光學組件，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一股絕緣材料燒焦後的苦澀味道。
技術組的專家們戴上白手套，拿著專業的勘測儀器，小心翼翼地檢查著每一個細節。為首的是一位從國家科學院調來的資深研究員，姓吳，人稱“吳工”。他以嚴謹細致著稱，經手過的項目審查，從未出過差錯。
“怎麼樣，老吳？”一名同伴問道。
吳工扶了扶眼鏡，眉頭緊鎖：“從現場損毀情況看，符合高功率運行下，能量控製單元過載，導致連鎖反應的特征。這是一次典型的、災難性的技術事故。現場沒有發現人為破壞的痕跡。”
這個結論，與荊州方麵上報的事故報告完全一致。
與此同時，財務組那邊也得出了初步結論：資金流向清晰，每一筆錢都用在了實處，沒有發現任何貪汙挪用的跡象。
一天下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結論：陳淨所言非虛。這是一場由他主導的、急功近利導致的、純粹的技術和決策上的慘敗。
傍晚，調查組在招待所召開內部會議。
“看來，情況基本明朗了。”一位副組長總結道，“陳淨這個人雖然有冒進的責任，但至少在經濟上是乾淨的，也沒有推卸責任。我看，可以儘快形成調查報告，上報中央了。”
不少人點頭附和。大家千裡迢g迢而來，都不想在一個已經塵埃落定的項目上耗費太多精力。
然而，李雲亭卻始終一言不發，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他總覺得，一切都太過“完美”了。
完美的事故現場，完美的財務報告，完美的認罪態度……這就像一個精心編寫好的劇本，所有演員都一絲不苟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反而透著一股不真實的虛假。
“吳工，”他突然開口，目光轉向了那位技術專家，“你今天在現場，除了設備本身，還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吳工愣了一下，開始在大腦中飛速回溯今天看到的所有細節。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抽出一張表格。
“李書記，您這麼一問，確實有個地方我不太理解。”他將表格遞了過去，“這是我讓園區負責人打印的，近一個月園區總變電站的電力消耗詳單。”
李雲亭接過表格，其他人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你們看，”吳工指著上麵的一條曲線，“‘祝融’項目失敗，園區封存是在三周前。從那天起，園區的總用電量斷崖式下跌，這很正常。但是，從那之後，園區的用電量並沒有歸零，而是維持在一個非常穩定的數值上。這個數值不低，換算下來，相當於一個三百人左右的中型精密加工廠二十四小時不停工的耗電量。”
會議室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怎麼可能？”副組長皺眉道，“整個園區都封了，哪來的這麼大電耗？難道是偷電？”
“不像。”吳工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偷電的曲線波動會很大，而且不可能持續三周都沒被發現。這條曲線……太平滑了，平滑得像教科書一樣。這說明有一個或多個大功率設備，在以一種極其穩定的模式，持續不斷地運行著。”
李雲亭的眼睛驟然眯了起來，一道精光一閃而過。
他找到了！
找到了劇本上第一處不合邏輯的“筆誤”！
“一個已經宣判死亡的項目，一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卻還在暗中消耗著巨大的能量……”他將那張電費單緩緩放在桌上，聲音冰冷，“各位，你們不覺得，這很有趣嗎？”
“陳書記，”他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直接撥給了荊州市委總機，“我需要你馬上來招待所一趟。對，現在，立刻。”
放下電話，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倒要看看，你陳淨的這出‘空城計’，城裡究竟藏著什麼玄機！”
一場更深層次的交鋒，隨著這張小小的電費單，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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