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陽光斜斜地掃過老城區的灰瓦，蘇清媛握著林硯的手腕，腳步慢了半拍。她側頭看了眼身邊男人——深灰色襯衫熨得沒有一絲褶皺，手裡拎著的檀木盒裡裝著剛從琉璃廠淘來的老普洱，指尖卻還是不自覺地攥緊了盒繩，耳尖比平時紅了些。
“我爸就是看著嚴肅，其實很好說話的。”蘇清媛踮起腳，湊到林硯耳邊輕聲說，“他退休前是市法製辦的主任，最看重‘規矩’二字，你等會兒彆跟他爭對錯，聽他把話說完就行。”
林硯點頭，喉結動了動。他不是怕見長輩，隻是想到這是蘇清媛第一次帶他見家人，總怕哪裡做得不妥。上周沈浩宇被抓後，沈家雖沒再直接找蘇氏工作室的麻煩，卻在暗中給項目審批設了不少障礙——智慧社區的消防備案流程突然被卡住，甲方那邊也收到了匿名舉報信，說工作室“存在經營風險”。蘇清媛昨天晚上跟父親通電話時提了這事，掛了電話就跟林硯說：“我爸想跟你聊聊，他說不定能幫上忙。”
四合院的朱漆門虛掩著，門環上的銅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蘇清媛推開門，院子裡立刻傳來清脆的水聲——牆角的魚缸裡，幾尾紅鯉正圍著假山打轉，魚缸旁邊的石桌上，放著一套剛泡好的蓋碗茶，旁邊攤開著一本《企業合規管理條例》，書頁上還夾著支鋼筆。
“爸，我們來了。”蘇清媛喊了一聲。
裡屋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藏青色中山裝的老人走了出來。頭發梳得整齊，眼角有幾道細紋，眼神卻很亮，落在林硯身上時，帶著幾分審視，卻沒有壓迫感。他就是蘇清媛的父親，蘇振邦。
“蘇叔好。”林硯連忙上前，把手裡的檀木盒遞過去，“聽清媛說您喜歡喝老茶，我托朋友從雲南找了餅十年的普洱，您嘗嘗看。”
蘇振邦接過盒子，沒立刻打開，而是指了指石凳：“坐吧。清媛，給林硯倒杯茶。”
蘇清媛應了聲，拿起桌上的蓋碗，給林硯倒了杯茶。茶水呈琥珀色，飄著淡淡的蘭花香。林硯端起茶杯，指尖碰到溫熱的瓷壁，緊張感稍稍緩解了些。
“聽說你們工作室前段時間遇到了麻煩？”蘇振邦先開了口，聲音沉穩，“沈浩宇指使張海濤偽造文件栽贓你們，這事我從老同事那裡聽說了。”
林硯點頭：“多虧了清媛及時聯係市局的朋友，還有消防支隊的劉科長幫忙，才拿到了沈浩宇的證據。隻是現在項目審批有點卡住，消防備案那邊遲遲不給回複，甲方也有些猶豫。”
“卡住是正常的。”蘇振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沈家在市裡經營了幾十年，就算沈浩宇被抓了，他們的關係網還在。審批部門怕擔責任，自然會多核查幾遍，這是‘明規則’，不是針對你們。”
林硯皺了皺眉：“可我們的資質都是合規的，之前的偽造文件也已經澄清了，為什麼還要反複核查？”
“合規不是‘沒問題’，是‘能證明沒問題’。”蘇振邦放下茶杯，從石桌上拿起那本《企業合規管理條例》，翻到其中一頁，指給林硯看，“你看這裡——企業應當建立‘合規檔案’，不僅要留存資質文件的原件和審批記錄，還要記錄每次檢查的時間、人員、結果，甚至包括與監管部門的溝通記錄。你們工作室之前有這些嗎？”
林硯愣了一下。之前工作室的資質文件都是由行政部門保管，隻做了簡單的歸檔，沒有專門的合規檔案，也沒記錄過與監管部門的溝通細節。上次張海濤突擊檢查時，若不是他正好帶著和劉科長的合影，恐怕很難說清楚。
“沒有。”林硯坦誠地說，“之前覺得隻要文件是真的，就不會有問題，忽略了這些細節。”
“這就是問題所在。”蘇振邦的語氣嚴肅了些，“現在的商戰，比的不隻是技術和資金，還有‘合規能力’。沈家栽贓你們，就是抓住了你們合規管理的漏洞——沒有完整的檔案，沒有實時的證據留存，一旦被人動手腳，很難快速自證清白。就算這次沈浩宇被抓了，下次再有人用同樣的手段陷害你們，你們還能這麼幸運嗎？”
蘇清媛在旁邊點頭：“爸說得對，上次我們調取後台訪問記錄時，發現隻有最近三個月的記錄，之前的都沒備份，要是對方刪了更早的記錄，我們連誰泄露的信息都查不到。”
林硯心裡一沉。他之前隻專注於項目研發和市場拓展，確實沒把合規管理放在心上，現在想來，這確實是工作室的致命漏洞。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林硯看向蘇振邦，語氣帶著請教。
蘇振邦放下手裡的條例，看著林硯：“第一步，建立獨立的合規部門，找一個懂法律和監管流程的人牽頭，把所有資質文件、審批記錄、檢查報告都整理歸檔，形成電子和紙質雙備份，電子檔案要加密，紙質檔案要鎖進防火保險櫃。”
“第二步，跟監管部門建立‘常態化溝通’。”蘇振邦繼續說，“不是等出了問題再找他們，而是定期主動彙報工作室的經營情況和合規措施。比如消防備案卡住了，你們可以主動提交工作室的消防設施檢測報告、員工消防安全培訓記錄，甚至邀請消防支隊的人來現場檢查，讓他們看到你們的合規態度，自然會加快審批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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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拿出手機，把蘇振邦的話一條條記下來。他突然想起上次在消防支隊，劉科長說“沈家的關係網深”，當時他還以為是劉科長怕惹麻煩，現在才明白，劉科長其實是在暗示他，要通過合規的方式，讓監管部門沒有理由偏袒沈家。
“還有一點，你們要注意‘人脈風險’。”蘇振邦的眼神變得銳利了些，“之前你們跟李建國的公司競標，有沒有私下接觸過甲方的負責人？有沒有接受過他們的宴請或禮品？”
林硯搖了搖頭：“沒有。我們都是通過正規的競標流程提交方案，跟甲方的溝通也都是在公開場合，有會議記錄和郵件備份。”
蘇振邦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些：“這就好。現在官場和商場都在嚴抓‘利益輸送’，哪怕是一頓普通的工作餐，隻要沒有記錄，都可能被人做文章。你們以後跟任何單位或個人合作，都要留存溝通記錄，避免私下接觸，這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對方。”
蘇清媛笑著說：“爸，你這可是把壓箱底的經驗都拿出來了。之前我讓你給我講這些，你還說我‘沒遇到事，聽不懂’。”
蘇振邦瞪了她一眼，語氣卻帶著寵溺：“你呀，就是太單純。林硯不一樣，他是做大事的人，這些道理他能聽進去，也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