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素福的屍體，被奧馬爾下令懸掛在羚羊穀入口處最高的旗杆上，像一塊風乾的臘肉，示眾了整整三天。
這是非洲叢林最古老也最有效的語言——用死亡和恐懼，來宣告勝利，震懾所有潛在的背叛者。這三天裡，優素福殘餘的勢力土崩瓦解，紛紛前來投誠。奧馬爾的勢力，在這場血腥的清洗中，非但沒有受損，反而空前壯大，徹底統一了整個區域。
而我，則利用這寶貴的三天時間，和伊莎貝爾一起，為即將到來的、莫羅的接收團隊，準備了一份……特殊的“大禮”。
第四天上午，一架塗著法國財團標誌的貝爾429直升機，轟鳴著降落在礦區外圍的臨時停機坪上。從飛機上，走下來三位西裝革履的白人，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神情倨傲，眼神裡充滿了審視與不屑。
他叫德洛奈，是莫羅的心腹，也是這次負責接收礦區的法律和資產評估團隊的負責人。
迎接他們的，不是鮮花和紅毯，而是奧馬爾的重兵。
上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以一種近乎閱兵的陣勢，將整個停機坪圍得水泄不通。武裝皮卡上黑洞洞的重機槍口，有意無意地對準了那架貝爾直升機。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和一股肅殺之氣，讓剛剛走下飛機的德洛奈團隊，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奧馬爾穿著他最氣派的將軍製服，戴著墨鏡，叼著雪茄，如同一尊黑色的鐵塔，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用一種赤裸裸的、充滿壓迫感的姿態，向這些來自文明世界的“精英”們，展示著這片土地上唯一通行的法則——暴力。
“歡迎來到卡蘭，先生們。”奧馬爾吐出一口濃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希望你們喜歡我們準備的……歡迎儀式。”
德洛奈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一種“下馬威”。他推了推眼鏡，試圖維持自己的鎮定和風度。
“奧馬爾將軍，我們是代表莫羅先生前來的。根據我們簽署的協議，貴方已經違約，現在，這座礦區的所有權，屬於我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法務人員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生硬。
“協議？”奧馬爾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大笑起來，“在這裡，我的槍，就是協議！不過……”他話鋒一轉，側過身，將身後的我和伊莎貝爾露了出來，“我們是講道理的人。關於‘資產評估’這件事，還是讓我們的專業人士，來跟你們談吧。”
我和伊莎貝爾並肩走上前。我穿著一身休閒的作戰服，而伊莎貝爾則換上了一套剪裁得體的女士西裝，金色的長發挽在腦後，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神情冷靜而專業。
我們的出現，讓德洛奈的瞳孔猛地一縮。他顯然認出了伊莎貝爾這位曾經的“自己人”，眼神裡充滿了震驚與憤怒。
“杜波依斯小姐！你……”他指著伊莎貝爾，氣得說不出話來，“你這個叛徒！”
“德洛奈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伊莎貝爾的語氣，比他更加冰冷，“我現在是卡蘭聯合礦業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背叛’這個詞，用在這裡不合適。我更願意稱之為……‘良禽擇木而棲’。”
說完，她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德洛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幾位遠道而來，想必也累了。不如，我們先去實地考察一下各位即將接手的‘寶貴資產’，如何？”
德洛奈團隊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們是被迫前來，也是抱著一種勝利者接收戰利品的心態來的。但現在，他們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群野蠻的綁匪，押解著去參觀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們沒有給他們拒絕的機會。兩輛悍馬車駛了過來，奧馬爾的士兵“客氣”地將他們請上了車。
車隊沒有駛向礦區的指揮部，而是直接開往了幾個主要的礦井入口。
越是靠近，空氣中那股潮濕腐朽、夾雜著化學品味道的氣息就越是濃烈。當車隊停在曾經的一號主井口時，眼前的景象，讓德洛奈團隊的三個人，徹底驚呆了。
曾經可以通行重型卡車的巨大井口，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渾濁的、冒著氣泡的巨大泥潭。渾黃的、夾雜著黑色油汙的地下水，正源源不斷地從井口向外溢出，形成了一條散發著惡臭的小溪。幾隻死掉的巨型蜥蜴和不知名的動物屍體，漂浮在水麵上，場麵令人作嘔。
“這……這是怎麼回事？！”德洛奈指著眼前的景象，聲音都變了調，“你們的礦井……被淹了？！”
“不僅僅是被淹了，先生。”伊莎貝爾的聲音，冷靜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她打開手中的平板電腦，調出一係列複雜的數據和圖表，開始以一種無可挑剔的專業口吻，向他們宣讀一份……死亡判決書。
“根據我們的初步勘測，由於不明原因的地質構造變化，導致礦區下方的地下水層被突然貫通。目前，一號、三號、五號主礦井，以及所有附屬巷道，均已被完全淹沒。積水深度，預估超過三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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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一邊將平板電腦遞到德洛奈麵前，上麵顯示著模擬的礦井結構圖，一片代表著積水的藍色，已經覆蓋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區域。
“更糟糕的是，”伊莎貝爾切換了頁麵，上麵顯示出了一係列複雜的化學分子式和毒性分析報告，“由於礦井塌方，導致用於礦石萃取的多種強酸、強堿及氰化物試劑發生大規模泄漏，與地下水混合，形成了劇毒的混合溶液。我們剛剛對溢出的水源進行了采樣分析，目前水體中的硫化物和重金屬含量，超標了國際安全標準的一千三百多倍。”
“換句話說，”伊莎貝爾推了推眼鏡，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結論，“這裡，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稀土礦了。而是一個巨大的、深不可測的、充滿了劇毒液體的……地下毒湖。”
德洛奈的臉，已經由白轉青，由青轉紫。他身邊的兩名助手，更是嚇得連連後退，仿佛那渾濁的泥水裡，隨時會爬出什麼吃人的怪物。
“不……不可能！”德洛奈的聲音嘶啞，充滿了不甘，“這一定是你們搞的鬼！你們故意破壞了礦井！”
“指控需要證據，德洛奈先生。”我適時地開口，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微笑，“你當然可以這麼認為。不過，想要修複它，恐怕……代價會有點高。”
伊莎貝爾再次切換了平板電腦的頁麵，這一次，上麵顯示的是一份詳儘的“礦區修複工程預算報告”。
“根據我們公司工程師團隊的初步評估，”她的聲音清晰而有力，“想要排空礦井內的全部積水，至少需要動用十六台大功率工業水泵，不間斷工作……預計七個月。”
“同時，需要對所有被毒水浸泡和腐蝕的巷道，進行全麵的結構加固和修複，這需要從歐洲訂購特種的防腐蝕材料和工程設備，運輸和施工周期，預計在一年以上。”
“最關鍵的，是毒水處理。如此大規模的劇毒廢水，處理成本是天文數字。我們谘詢了全球頂級的環保處理公司，他們給出的初步報價是……八億美金。而且，這還不包括後續可能長達數十年的生態修複費用。”
伊莎貝爾每報出一個數字，德洛奈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最後，伊莎貝爾將平板電腦翻到最後一頁，上麵用巨大的紅色字體，顯示著一個最終的評估總價。
“所以，綜上所述，”伊莎貝爾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宣判的眼神，看著徹底失神的德洛奈，“根據最保守的估算，想要讓這座礦區恢複到可以開采的狀態，貴公司需要前期投入的資金，大約在……十五億美金左右。”
“恭喜你，德洛奈先生。”我走上前，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微笑著說道，“根據協議，你們贏得了一份價值‘負十五億美金’的……超級資產。”
“現在，請允許我代表卡蘭聯合礦業公司，向你們正式遞交這份……資產評估報告。”
“噗通”一聲。
德洛奈身邊的一位年輕助手，兩眼一翻，竟然直接嚇得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而德洛奈本人，則像一尊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雕像，呆立在原地。他看著眼前那片如同地獄入口般的毒水潭，又看了看伊莎貝爾平板電腦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數字，金絲眼鏡下的雙眼，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贏了協議，卻得到一個一文不值的爛攤子，一個需要填進天文數字才能修複的無底洞。莫羅派他來，是讓他來接收一座金山，而他帶回去的，將是一份……足以讓整個財團董事會都為之震怒的、天價的債務。
他可以想象，當莫羅在巴黎的辦公室裡，看到這份評估報告時，會是怎樣一種雷霆萬鈞的怒火。
這場仗，我們還沒和莫羅正式見麵，就已經……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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