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總統套房,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中央公園。夕陽的餘暉將公園的樹梢染成一片金紅,景色美得像一幅色彩飽和的油畫。但這幅美景,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充滿了諷刺意味的屏幕,映照著我們狼狽不堪的倒影。
伊莎貝爾一言不發地走到酒櫃旁,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威士忌,然後一口氣灌下去大半。劇烈的酒精灼燒著她的喉嚨,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他玩弄了我們……他從一開始就在玩弄我們……”她靠在酒櫃上,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無力地坐在了昂貴的地毯上,聲音裡充滿了破碎的絕望,“我給了他所有的路演時間表,我給了他我們最可能接觸的投資人名單……我以為我在利用公司的資源為你鋪路,可我……我隻是他用來給你遞上絞索的那隻手……”
她的崩潰是徹底的。作為一個永遠驕傲、永遠精準、永遠將一切都掌控在計算之中的精英,這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淪為幫凶的羞辱感,遠比單純的失敗要痛苦得多。她背叛了自己的階層,背叛了自己過去的一切,換來的卻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
我沒有去安慰她。
因為我知道,任何語言在此時都是蒼白無力的。而且,我的內心,早已被一種比悲傷和絕望更可怕的情緒所占據。
那是死寂。
一種火山爆發前,地殼之下所有岩漿都停止了沸騰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的手機開始瘋狂地響起。第一個電話,來自羅斯柴爾德銀行的項目負責人。他的聲音依舊彬彬有禮,但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
“林先生,鑒於目前卡蘭地區不可預見的政治風險,以及媒體曝出的關於貴公司內部控製權的嚴重問題,我們董事會經過緊急評估,一致認為‘卡蘭聯合礦業’已不再符合我們的上市標準。我們對此深表遺憾,並將於明日向您發出正式的合作終止函。”
“嘟……嘟……嘟……”
對方甚至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便掛斷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來自我們的律師團隊。措辭幾乎如出一轍:“……根據協議條款,我們將中止提供法律服務……祝您好運。”
第三個,第四個……
每一個電話,都像是一把鐵錘,在我們這艘本就千瘡百孔的船上,砸下一個新的窟窿。那些前幾天還與我們稱兄道弟、分享著雪茄和香檳的“合作夥伴”,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與我們進行著最徹底的切割。
資本的世界,就是如此真實而殘酷。當你有價值時,你是世界的中心;當你失去價值時,你甚至連一句體麵的告彆都得不到。
伊莎貝爾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臂彎裡,發出壓抑的嗚咽。
就在這時,我的私人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來自法國的未知號碼。
我看著那個號碼,眼神變得無比冰冷。我知道是他。
我接通了電話,按下了免提。
“林先生,紐約的夜景,還習慣嗎?”電話那頭,傳來讓呂克·莫羅那優雅而從容的聲音,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很遺憾,你的華爾街之旅,似乎要提前結束了。”
伊莎貝爾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手機,仿佛要將那個聲音的主人撕成碎片。
“是你做的。”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當然。”莫羅輕笑了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傑作,“我隻是幫優素福上校看清了現實,讓他選擇了一條對他自己更有利的路而已。這不正是你在非洲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情嗎?我隻是用你的方式,給你上了一課。”
“ipo已經毀了,你的目的達到了。”我冷冷地說道。
“哦,不不不,我親愛的林先生,你把我想得太簡單了。”莫羅的語氣變得愈發愉悅,像一個即將揭曉最終謎底的魔術師,“毀掉你的ipo,隻是開胃菜。你難道忘了我們之間那份價值一千萬美金的‘友好’貸款了嗎?”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在那份協議的附加條款裡,有一條‘重大不利變化條款’。”莫羅的聲音慢條斯理,卻字字誅心,“條款規定,如果公司發生嚴重的內部衝突、核心資產受到威脅,或是ipo計劃因非市場因素而失敗,都將觸發該條款。而一旦觸發,我們有權要求你們在72小時內,全額償還本金及利息。”
我瞬間明白了。
這是一個連環套,一個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天衣無縫的死亡陷阱!
他先是“好心”地借錢給我們,讓我們把核心資產——也就是整個卡蘭地區所有礦區的合法開采權,作為抵押。然後,他再親手製造一場“重大不利變化”,引爆這顆定時炸彈!
“我們現在根本拿不出一千萬美金!”伊莎貝爾失聲尖叫道。
“我知道。”莫羅的聲音充滿了勝利者的憐憫,“所以,按照協議,如果你們無法在72小時內還款,作為抵押物的……所有礦區的開采權,將自動轉讓給我們。林先生,伊莎貝爾小姐,感謝你們為整合卡蘭地區的礦產資源所做的一切努力。現在,你們可以出局了。我們會用不到百分之一的成本,接手你們辛辛苦苦打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