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張凱給我的十一萬塊錢,我沒有回家。我沒臉回那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卻被我一手搞得烏煙瘴氣的家。
我在市中心一個最老舊的小區裡,租了一間終日不見陽光的單間。房間很小,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牆皮剝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
這裡,成了我的避難所。
我徹底斷絕了和外界的聯係。我換了手機號,沒告訴任何人,除了張凱。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不敢看新聞,不敢上網,更不敢碰任何跟股票有關的東西。我像一隻受傷的鴕鳥,把頭深深地埋進沙子裡,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現實。
我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白天,我昏昏沉沉,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到了晚上,各種噩夢又會輪番上演。我一會兒夢見自己被強製平倉,一會兒夢見“st重工”退市,我爸媽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敗家子。我常常在半夜驚醒,然後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張凱每隔兩三天就會來看我一次,給我帶一些吃的用的。他看著我這副行屍走肉的樣子,急得直撓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我。
“浩然,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把一份熱氣騰騰的炒麵放在我桌上,“人是鐵,飯是鋼。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沒什麼胃口,隻是機械地扒拉著碗裡的麵。
“出去找個工作吧?”他試探著問,“隨便乾點什麼都行,總比這麼憋著強。”
我搖了搖頭。
工作?我還能乾什麼?我一個把家底都虧光的失敗者,還有什麼資格去麵對社會?
“要不……我帶你去個地方?”張凱眼珠子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去。”
“彆啊!這地方保證你喜歡!”他不由分說,把我從床上拽了起來,“就當陪兄弟我,去見識見識。”
我拗不過他,隻能被他半推半就地塞進了他那輛破車裡。
車子一路向西,穿過繁華的市區,開進了一片越來越破敗的老城區。這裡的景象,和我家拆遷前的老房子很像。狹窄的街道,斑駁的牆壁,頭頂是蜘蛛網一樣雜亂的電線。
最後,車子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巷子口停了下來。巷子口掛著一個被油煙熏得發黑的招牌——“老李麵館”。
“就這?”我皺起了眉頭,“你大老遠帶我來,就是為了吃一碗麵?”
“嘿,你彆小看這地方。”張凱神秘地笑了笑,“這裡可藏著一位‘神仙’。”
我將信將疑地跟著他走了進去。麵館很小,隻有四五張桌子,光線昏暗。一個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身形有些佝僂的老頭,正圍著一個油膩的圍裙,在灶台後麵忙活著。他應該就是“老李”了。
現在不是飯點,店裡隻有一個客人。那人坐在角落裡,背對著我們,麵前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閃爍著紅紅綠綠的k線圖。
看到那熟悉的界麵,我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離開。
張凱一把拉住了我:“來都來了,怕什麼。”
我們找了張桌子坐下。老李頭也不抬地問:“吃點什麼?”
“兩碗招牌牛肉麵,大碗的!”張凱熟門熟路地喊道。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麵就端了上來。麵湯濃鬱,牛肉酥爛,上麵撒著翠綠的蔥花和香菜,香氣撲鼻。
我確實餓了,抄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來。不得不說,這麵的味道,確實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
就在我埋頭吃麵的時候,角落裡那個看盤的客人,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灶台邊,把一個空碗放下。
“李叔,謝了。老規矩,記賬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不急。”老李擦了擦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包煙,遞給他一根,“怎麼樣,今天戰況如何?”
那人接過煙點上,猛吸了一口,苦笑著搖了搖頭:“彆提了,又被埋了。追了個龍頭,本想著能吃口大肉,結果下午直接天地板,一天虧了十五個點。”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老李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追漲殺跌,是取死之道。市場的錢,是賺不完的,但你的本金,是能虧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