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帶我來這種地方?”秦若菲終於忍不住,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份難以置信的驚愕與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這種地方,怎麼了?”我拿起桌上同樣油膩的竹筷,在滾燙的開水裡仔細燙洗,然後遞給她,“這裡的豆漿,是後院石磨現磨的,黃豆是王叔淩晨四點去碼頭挑的當季新豆。油條用的是本地菜籽油,每天換新,炸出來的金黃酥脆,不膩不油。”
我頓了頓,直視她的眼睛,聲音沉靜而清晰:
“最重要的是——這裡沒有華爾街的陰謀,沒有董事會的算計,沒有繼承權的廝殺。隻有最樸素的買賣,最真實的汗水,和最踏實的——活著。”
老王很快端上熱氣騰騰的早餐。粗瓷大碗裡,乳白濃稠的豆漿上,撒著翠綠的蔥花、紫褐的蝦皮、金黃的油條碎,香氣霸道地鑽進鼻腔。我拿起勺子,吹了吹,喝了一大口。醇厚、溫潤、帶著豆子的甘甜和微微的鹹鮮,瞬間熨帖了胃袋。
秦若菲盯著眼前這碗“粗鄙”的食物,眉頭依舊緊鎖,像在審視一件危險品。但或許是徹夜未眠的饑餓感終於壓倒了矜持,或許是那溫暖醇厚的香氣帶著某種魔力,悄然瓦解了她的防線。
她猶豫著,極其緩慢地,拿起了勺子。
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口,送入口中。
動作僵硬,帶著赴死般的悲壯。
然後——
她的眼睛,極其細微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純粹滋味擊中的本能反應。眉頭,不自覺地,鬆開了些許。
她沒再說話,隻是低下頭,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肩膀那緊繃如弓弦的線條,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鬆弛下來。那層籠罩著她的、名為“秦氏繼承人”的堅硬外殼,似乎被這碗滾燙的豆漿,悄然融化了一角。
我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無比真實的微笑。
第一步,成了。
我將她從那個充滿敵意與高壓的風暴眼,暫時拖拽了出來。讓她重新踩在堅實、溫熱、充滿煙火氣的大地上。讓她記得,除了“繼承人”,她首先是一個需要吃飯、會餓、能被一碗豆漿溫暖的人。
“你看,”等她喝完小半碗,我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王叔這店,開了二十多年,街坊鄰居都認他。生意好不好?”
秦若菲下意識掃了一眼店裡——幾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有穿著工裝褲的工人,有提著菜籃的大媽,有背著書包的學生,人聲嘈雜,碗筷叮當,充滿了生機。
“當然好。”她幾乎是本能地回答,這是最基礎的商業觀察。
“那你說,”我掰開一根金黃酥脆、熱氣騰騰的油條,蘸了蘸濃稠的豆漿,送進嘴裡,滿足地咀嚼著,“他靠什麼把生意做這麼好?靠裝修?靠營銷?靠資本?”
秦若菲看著眼前這簡陋到極致的環境,答案呼之欲出:“用料實在,味道好,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沒錯。”我點頭,咽下口中的食物,話鋒陡然一轉,目光如炬,“那麼——如果,就現在,斜對麵的老李麵館,突然也支起攤子,賣起了豆漿油條。而且,他搞活動,買一送一,價格比老王還便宜一半。你說,會怎麼樣?”
秦若菲猛地抬頭,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她明白了,這絕不僅僅是在說早餐店。
“老王的一部分客人,尤其是那些對價格敏感、或者剛搬來的新住戶,會被吸引過去。”她語速加快,思維如齒輪般開始高速咬合,“他的客流量會下降,收入會減少,生存壓力劇增。”
“完全正確。”我咀嚼著油條,聲音平靜,“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你是老王,麵對這個突然殺出來的、用低價攪局的‘侵略者’,你該怎麼辦?”
我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住她:
“是立刻跟進,也搞買一送一,打一場你死我活的價格戰?”
“還是……有彆的、更聰明的辦法?”
秦若菲陷入了沉默。她那雙曾運籌帷幄、指點百億項目的商業大腦,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力,剖析著這個“微型戰場”。
幾秒鐘後,她抬起頭,眼神已褪去迷茫,變得清晰而銳利:
“價格戰,是最愚蠢、最短視的選擇。隻會讓雙方都元氣大傷,最終兩敗俱亡,甚至可能讓第三方漁翁得利。”她語速沉穩,條理分明,“如果我是老王,我的第一步,不是進攻,而是防守——穩住我的‘基本盤’。”
“那些吃了我十幾年、甚至幾十年豆漿油條的老街坊、老主顧。他們信任我的手藝,熟悉我的味道,這份忠誠度,不是一點蠅頭小利就能輕易撬動的。他們是我的根基,我的護城河。”
“我會立刻推出‘老街坊專享’的儲值優惠,或者積分換禮。我會記住張大爺不吃蔥,李嬸喜歡多加蝦皮,王老師要少放鹽。用更貼心的服務、更深厚的人情味,把他們牢牢‘綁定’在我這邊。隻要他們不走,我的基本盤就穩如磐石,我就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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