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籠罩了青石市新區，當代藝術中心的玻璃幕牆，在燈光映照下宛如一片透明的水晶宮殿，反射著城市裡最繁華的霓虹。晚宴仍在繼續，拍賣環節的熱鬨聲不時從展廳中央傳來，那些藝術品被競價到令人咋舌的價格，伴隨著禮貌的掌聲與閃光燈的頻繁閃爍，讓這場慈善活動看起來完美無瑕。
然而，在這華麗的表象背後，我心中的警惕卻愈發濃烈。琳達的舉止優雅，笑容得體，她與來賓的交談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表演。可我已經確定，她絕非外界所看到的那般無害。她眼底的痛苦與掙紮，那轉瞬即逝的情緒，就像是一道被撕開的裂縫，暴露出隱藏在深處的真實與黑暗。
而那個心理醫生般的男人——他的出現，更像是在這場盛宴中投下的一枚暗影。他的眼神裡那種不加掩飾的審視和關切，已經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絕不是簡單的熟人關係。導師？操縱者？或者，是另一個隱藏在幕後的推手？
我端著香檳，緩緩地在展廳邊緣踱步，表麵上像是在隨意欣賞掛在牆上的畫作，實際上，我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琳達與那個男人的身上。
他在走向琳達時，腳步沉穩，從容而不慌亂。四周人聲鼎沸，但他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沒有與任何人有多餘的交流，隻是徑直朝她走去。此刻，我甚至能感覺到，那種來自他身上的“掌控氣場”正在逐步擴散。
琳達抬起頭，迎上了他的目光。那一瞬間，她的表情仿佛鬆弛了下來，像是一隻緊繃的弓終於得到了釋放。她的微笑依舊完美，卻帶著一種下意識的依賴。
我看在眼裡，心中愈發確認：這個男人，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心理醫生那麼簡單。
他俯身，在琳達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聲音被人群的喧囂淹沒，我無法聽清具體的字眼。但我清晰地看到，琳達在聽到後，微微頷首，神色恢複了平靜。就像是一個在舞台上差點走神的演員，被後台導演重新校準了節奏，立刻回到了完美無瑕的角色之中。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
我端起酒杯，輕輕晃動其中的液體，氣泡在水晶杯壁間一上一下，像極了此刻我的心境。
王建國的倒戈，雖然為我們撕開了一個缺口，但那隻是暫時的喘息。真正的戰局，依舊牢牢掌控在史蒂文兄妹的手中。
史蒂文是獵手，琳達是表演者，而現在，這個心理醫生的出現，像是揭開了另一個更深層的棋局。
難道，這一切的布局，不止有史蒂文一個幕後推手？難道琳達並不是單純的棋子，而是被某人悉心雕琢出來的一件“作品”？
如果是這樣，那麼史蒂文這位來自華爾街的餓狼，是否也隻是更龐大棋局中的一環？
我的腦海中不斷閃過這些疑問，思緒像被亂流裹挾，無法停歇。
我決定靠近一些。
借著人群的掩護，我緩慢地移動到展廳另一側的暗角。這裡光線昏暗，恰好能讓我觀察到琳達與心理醫生的互動。
他們站得很近，仿佛在低聲交談。琳達偶爾點頭，偶爾抿唇，神態間帶著一種被人引導的順從。那男人不急不緩，時而微微擺手，時而輕點杯緣，就像是一場心理暗示的課堂，他在引導，她在回應。
我幾乎可以斷定，他正在用某種方式“調教”琳達的情緒，讓她重新回到那個完美的人設之中。
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個侍者經過，我順勢從托盤上拿起一杯香檳，假裝隨意地朝琳達與心理醫生靠近。
“林先生，您怎麼在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微微一怔，轉身一看，是集團公關部的副總監，她此刻正滿臉堆笑地看著我，顯然也是作為嘉賓受邀而來。
我壓下心頭的波瀾，勉強回以微笑：“隨便看看。”
她正要繼續攀談，卻被另一位賓客叫走。我鬆了口氣，借機繼續靠近。
終於，我與琳達再次保持了不到兩米的距離。
那心理醫生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眼神迅速掃了我一眼。那是一種極為冷靜，卻帶著探究意味的目光。短短一瞬，卻讓我背脊發涼。
仿佛他已經看穿了我的意圖。
琳達很快注意到了我，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她抬手示意我過來，語氣輕快：“林先生，正好，我剛在和老師討論藝術的事。您要不要一起來聽聽？”
“老師？”我心中一震。
果然，他們的關係比外界所知要緊密得多。
心理醫生緩緩轉身，伸出手來：“您好，林先生。我聽過您的名字。”
他的手掌溫熱，力道適中，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但就是這樣的一次握手，讓我產生了一種極其不舒服的錯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心臟。
我不動聲色地鬆開，淡淡一笑：“幸會。”
這場不動聲色的交鋒，就此拉開了帷幕。
琳達裝作輕鬆地介紹：“這是我在海外時的導師，心理學博士，漢斯·米勒。他對藝術與心理的關係有很深的研究。”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漢斯微微頷首，語氣溫和：“藝術與心理，從來都是緊密相連的。每一幅畫，都是心靈的投射。就像秦小姐的這幅向日葵，或許，它表達的並不是表麵上的熱烈，而是更深層的孤獨與渴望。”
他的話，正好與我先前對琳達的試探遙相呼應。
琳達垂下眼眸，笑而不語，仿佛默認了什麼。
而我，心中更是警鈴大作。這個漢斯，絕非單純的心理醫生，他對琳達的塑造與引導，遠比我想象的要深。
時間流逝，慈善展接近尾聲。人群逐漸散去，展廳的熱鬨聲漸漸平息。琳達依舊如完美的女主人般，微笑著送彆每一位賓客。而漢斯，則始終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側，像一個守護者，又像一個操縱者。
我沒有再打擾，隻是默默退到展廳外。涼風拂麵，我深吸了一口氣，卻依舊無法驅散心中的壓抑。
今晚我確認了一件事：
——琳達不是表麵上的“棋子”，她是一個“作品”。
——而漢斯，則是這件作品的“雕刻師”。
如果說史蒂文是獵手，那麼他們兄妹二人背後，或許還有更龐大的陰影。
我走在夜色中的青石街頭，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真正的戰爭，還遠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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