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輪碾過城市深夜的寂靜,將我從燈火輝煌的藝術中心帶回清冷的公寓時,我的身體雖然疲憊,精神卻被三幅畫麵牢牢釘在了一根名為“不安”的十字架上。它們如同技術最高超的幻術師,在我腦海的舞台上反複上演,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大,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氣息。
第一幅畫麵,是琳達的那幅向日葵。它與尋常作品中那追逐光明的金色生命截然不同,畫作的整個基調是一種瀕死的、腐敗的暗色。花瓣並非舒展,而是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姿態痛苦地扭曲著,仿佛正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進行著一場絕望而無聲的垂死掙紮。那濃重得化不開的油彩之下,湧動著的不是梵高式的激情,而是一種深植於骨髓的陰鬱與怨毒。那不是在描繪一株植物,而是在描繪一個被囚禁、被折磨、靈魂正被寸寸吞噬的生命。每當我想起那幅畫,就仿佛能嗅到從畫布中滲透出的、混合著腐爛泥土與絕望的鐵鏽味。
第二幅畫麵,則定格在琳達的眼神。就在我無心說出“主人”那兩個字的一刹那,她臉上那副精心雕琢的、無懈可擊的優雅麵具,出現了一絲細微的龜裂。透過那道裂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寒光。那不是簡單的厭惡或憤怒,而是一種更為原始、更為淬煉的怨毒。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錐,瞬間刺破了我們之間虛偽的客套,讓我窺見了她靈魂深處那片冰封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湖泊。那絲怨毒,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但它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卻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度。
而第三幅畫麵,也是最讓我感到心悸的一幕,屬於那個神秘的心理醫生。他站在琳達的身後,像一座沉默的山,又像一道無形的影子。當他的目光落在琳達身上時,那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溫情或關切,而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與評估。那是一種操控者看待自己作品,或者說,看待自己手中提線的木偶時才會有的眼神——平靜、專注,且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他手腕上那塊朗格表的精密齒輪,在展廳柔和的燈光下,反射著冰冷而規律的光澤,與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種精準到毫厘的控製欲,形成了完美的呼應。
我的直覺如同一隻被驚擾的野獸,在內心深處瘋狂地咆哮著,向我發出最強烈的警報。這三者——扭曲的向日葵、怨毒的眼神、操控者的目光——絕非孤立的巧合。它們之間必然存在著一條不為人知的隱秘絲線,將它們緊緊地串聯在一起。而這條絲線的總源頭,那個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手握絲線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那個身份不明的心理醫生!
他就像一個潛伏在青石市這座巨大舞台幕布後的幽靈,悄無聲息,卻又無處不在。琳達,這個在外人眼中光彩照人、才華橫溢的天之驕女,或許隻是他手中一個被精心打磨、用以迷惑世人的完美木偶。而史蒂文,那隻在明麵上四處尋釁、張牙舞爪的餓狼,看似是這場風波的主導者,但極有可能,他也隻不過是那個幽靈棋盤上,另一顆被賦予了特定使命、用來衝鋒陷陣的棋子。他們姐弟倆的每一步行動,每一次歇斯底裡,或許都在那個幽靈的精準計算之內。
想要看清這盤棋局的全貌,想要弄清楚所有棋子的動向和最終目的,就必須先將那個藏匿於最深沉黑暗中的幽靈,從他的藏身之處給揪出來,讓他暴露在陽光之下!
念及此,我不再有片刻的猶豫。我再次撥通了黃三爺的電話,電話接通的瞬間,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因緊張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我摒棄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用最簡潔也最精準的語言,將那個心理醫生的體貌特征,從他大概的身高體重,到他那雙深邃得令人不安的眼睛,再到他手腕上那塊極具辨識度的、來自德國格拉蘇蒂小鎮的朗格表,都钜細靡遺地向黃三爺描述了一遍。朗格這種頂級腕表,在青石市的圈子裡並不算大眾,這本應是一個極好的突破口。
“三爺,動用你所有的關係,”我的聲音因為竭力壓抑著情緒而顯得有些低沉,“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的底細給我查出來!我需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名字,他的教育背景,他的職業履曆,他的心理診所究竟開在哪個角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所有謎題的核心——他跟琳達,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觸的!他們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然而,這一次,黃三爺那張在青石市經營多年、素來以無孔不入、無往不利而著稱的情報網,卻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牆壁。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整整兩天過去了,我的手機安靜得像一塊石頭,沒有收到任何有價值的反饋。
黃三爺那邊傳來的消息令人沮喪。他派出去的人手,幾乎跑斷了腿,問遍了青石市所有能叫得上名號的私人診所、高端心理谘詢機構,甚至連一些隱秘的私人會所裡的健康顧問都旁敲側擊地打聽了。然而,結果卻如出一轍——沒有任何一個心理醫生,符合我所描述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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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就仿佛真的是一個來自異次元的幽靈。除了在那個藝術展的夜晚,如驚鴻一瞥般地短暫現身,便再也捕捉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蛛絲馬跡。他就像一滴水,悄無聲息地、不留痕跡地融入了青石市這片茫茫的人海之中,徹底失去了蹤跡。
調查,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這讓我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比之前更加厚重的陰影。敵人的神秘與未知,遠遠超出了我的初步預估。我們所有的行動,所有的計劃,都像是暴露在一個被聚光燈照得通亮的舞台上,一覽無餘。而那個真正的對手,則舒適地隱藏在台下最黑暗、最不為人知的角落裡,用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靜靜地窺視著我們在舞台上的一舉一動,甚至可能在欣賞著我們的焦慮與茫然。
這種敵明我暗的處境,糟糕透頂。它不僅僅是被動,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對方預設的陷阱邊緣。
就在我一籌莫展,幾乎要被這種壓抑的氣氛吞噬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來電顯示上跳動的名字是——王建國。
我的心猛地一跳,接起了電話。
“林先生,有空嗎?”電話那頭,王建國那標誌性的、沙啞而沉穩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但與上次在茶館裡那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不同,這一次,他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一絲人情味,聽起來親近了許多。
“我想,請你吃個便飯。順便,把上次你落下的東西,還給你。”
“我落下的東西?”我腦中飛速思索,卻實在想不起在與他的會麵中遺落了任何私人物品,不禁有些疑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然後,王建國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緩緩說道:“嗯,一份……關於‘曆史’的東西。”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我的神經。
半個小時後,在秦氏集團總部大樓附近,一家門臉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陳舊的家常菜館裡,我再次見到了王建國。這家館子飄散著最質樸的飯菜香氣,與不遠處那座象征著商業與權力的摩天大樓,形成了鮮明而有趣的對比。
他還是穿著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中山裝,身形筆挺如鬆。但與上次相比,他臉上那如同刀刻斧鑿般、常年緊繃的線條,明顯柔和了許多。在看到我推門而入時,他的嘴角甚至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極其罕見的、略顯笨拙的笑容。
“林先生,坐。”他指了指對麵的位置,親自提起桌上那把老舊的茶壺,為我麵前的粗瓷茶杯斟滿了滾燙的熱茶,氤氳的白氣模糊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
“小宇那小子,”他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一種五味雜陳的感慨,既有欣慰,又有幾分父親式的抱怨,“自從……自從拿了你的那筆錢。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不再整天唉聲歎氣,也不往外跑了。就把自己關在那個小房間裡,沒日沒夜地對著電腦寫那些我看不懂的鬼畫符,搞他的什麼研發。昨天半夜,還為了一個什麼技術參數,衝到我房間裡,唾沫橫飛地跟我吵了半天。”
他嘴上說著抱怨的話,可那雙因歲月而略顯渾濁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我再熟悉不過的光芒。那種光芒,叫做“驕傲”。
我心中了然。我當初布下的那份“陽謀”,那份以夢想和未來為賭注的陽謀,已經開始精準地發揮作用了。它不僅成功點燃了王宇那顆沉寂已久的鬥誌之心,更像一把遲來的鑰匙,終於打開了這對固執而彆扭的父子之間,那扇被誤解和隔閡緊鎖了多年的心門。
我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端起茶杯,微笑著聽他說著。
“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此行的正事,略顯笨拙地彎下腰,從腳邊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的舊帆布包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本相當厚重的硬皮紀念冊,鄭重地推到了我的麵前。
“這個,給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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