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掌聲,像是一波又一波滾燙的海嘯,從四麵八方朝秦若菲湧來,幾乎要將她單薄的身影徹底淹沒。
每一聲掌聲,都是對史蒂文的讚美,也都是對她這位“代理總裁”無能的宣判。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坐在我身前,那個用一身黑色套裝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的女人,身體正在微微地,無法抑製地顫抖。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在史蒂文那碾壓式的,情懷與利益雙重暴擊的表現麵前,她之前和團隊一起,嘔心瀝血準備的所有關於“穩定”、“傳承”和“漸進式改革”的講稿,都顯得是那麼的幼稚、蒼白和可笑。
她,被徹底地,逼入了牆角。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現在,輪到她發言了。
在司儀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整個會場的掌聲戛然而止,數百道目光,再一次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但這一次,目光中充滿了質疑、同情、審判,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等待著看好戲的殘忍。
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冰碴,刺痛了她的肺腑。
然後,她站起身,走向那個剛剛還屬於史蒂文,被他經營得光芒萬丈的舞台。
那短短的十幾米路,她走得異常艱難,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那一刻,她幾乎承受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
我看到,她的手,緊緊地攥著那份精心準備的演講稿,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蠟白。
我知道,她的內心,正在經曆著一場天人交戰,一場理智與瘋狂的殊死搏鬥。
是按照原計劃,念出那份注定會招致慘敗,但至少能讓她體麵退場的講稿?
還是……選擇,按下我們昨晚共同締結的那個,充滿了風險、黑暗與瘋狂的b計劃的啟動按鈕,進行一場九死一生的絕地反擊?
就在我,甚至都以為她要選擇前者,選擇一種更符合她性格的,悲壯的放棄時。
她,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也包括史蒂文在內,都瞳孔微微一縮的動作。
她,將手中那份承載了團隊數天心血,代表著“理性”和“穩健”的演講稿,緩緩地,舉到了胸前。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它,一分為二,再一分為四……
毫不猶豫地,撕得粉碎!
細碎的紙屑,如同冬日裡一場絕望的飛雪,從她白皙的指間,簌簌飄落,散落在光潔的講台上,也散落在每一個人的錯愕之中。
全場,一片嘩然!
“她這是乾什麼?”
“瘋了嗎?這是放棄抵抗了?”
元老席上,發出了壓抑不住的驚呼和議論。
秦若菲,沒有理會台下所有的噪音。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每一張錯愕、震驚、不解的臉。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站在台側,眉頭已經微微皺起的,史蒂文的身上。
她的聲音,不大。
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剛才,我尊敬的兄長,史蒂文先生,為我們描繪了一幅非常,非常美麗的資本藍圖。”
“我,很佩服。”
“但是,在欣賞那副藍圖之前,我想問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們,一個問題。”
她的目光,精準地,望向了元老席。
“——我們秦氏的根,在哪裡?”
她沒有去反駁史蒂文的任何一個數據和觀點,那隻會陷入對方早已預設好的話語陷阱。
她選擇用一個近乎於哲學的,直指本心的提問,開始了她的反擊。
“我們秦氏,不是誕生在華爾街的交易大廳,不是誕生在ppt和財務模型裡!它是從青石市這片堅實的土地上,靠著我父親,和在座的各位,一磚一瓦,一榔頭一錘子,流血流汗,硬生生乾出來的!”
“我們的根,是製造業!是實業!是那幾百萬平方米的廠房,是那上萬台轟鳴的機器!更是那成千上萬,跟著我父親,跟著秦氏,奮鬥了一輩子,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我們的員工和家人!”
“華爾街的資本遊戲,很精彩,也很誘人。但是,那不是我們的路!”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高亢而有力,充滿了與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一種源自血脈和土地的,磅礴的力量感。
“那條路,走得太快,太輕,會讓我們,忘了我們為什麼而出發!”
“所以,我,今天,不談市值,不談並購,不談那些眼花繚亂的資本運作。”
“我,隻談未來。”
“我,將在這裡,向各位董事,和所有股東,提出我的,也是秦氏集團未來十年,唯一的施政綱領。”
她停頓了一下,積蓄著所有的力量,目光如炬,仿佛要刺穿籠罩在集團上空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