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黑色的衛星電話,是死神投下的一枚骰子。在這座被血腥與硝煙浸透的屠宰場中,它每一次單調的震動,都像是心臟在瀕死前的最後一次搏動,沉重地敲擊在每個人的神經上。死寂的空氣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圈名為“恐懼”的漣漪,讓周圍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冰冷的夜風從屠宰場破敗的窗洞灌入,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血腥氣,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屬於這片無主之地的味道。
奧馬爾的問題,如同一把已經抵在我喉嚨上的匕首,冰冷而鋒利。他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這並非一次征詢,而是一場審判。他用這通來自敵人的電話,對我進行著最後的、極限的壓力測試。我的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個字,甚至每一次呼吸的節奏,都將被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捕捉、分析、量化。最終得出的結論,將直接決定我的價值——是成為他手中一把能刺破敵人心臟的鋒利刀刃,還是一塊在磨礪之後便可隨時丟棄的廉價磨刀石。
我的大腦,在此刻化作一台超頻運轉的量子計算機。無數條應對策略在我的思維宮殿中如流星般劃過,推演出千萬種可能的結果,然後又被我用更嚴苛的邏輯一一否決。
不接?這是最懦弱無能的選擇,是交易員在盤麵劇烈波動時拔掉網線的行為。這無異於向奧馬爾坦白,我林浩然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隻能在事後複盤時誇誇其談,一旦麵對瞬息萬變的實盤,便會立刻手足無措。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一個無法創造即時價值的廢物,唯一的歸宿就是成為禿鷲的盤中餐。
掛斷?比不接更加愚蠢,這等同於自殺。這不僅僅是對電話那頭優素福上校的公然挑釁,更是替奧馬爾向對方豎起了一根浸滿鮮血的中指。這個動作,會瞬間點燃兩個軍閥集團之間早已積壓的怒火,引爆一場我們——或者說,奧馬爾——還沒完全準備好的全麵戰爭。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打一場沒有準備的仗,是兵家大忌。
那麼,讓奧馬爾自己來接?這看似是最合乎情理的選擇,卻也暗藏著最凶險的殺機。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吧,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被壓抑的殺意讓他眼角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此刻的他就像一個裝滿了炸藥的油桶,任何一丁點火星都能讓他粉身碎骨。一旦他開口,必然是雷霆萬鈞的質問與毫不掩飾的威脅。那樣一來,我們便會將所有的主動權拱手相讓,等於直接向優素福攤牌:是的,沒錯,你的走私渠道被我端了,你的人也被我殺了,現在,你想怎麼樣吧。這是一種莽夫的行徑,而非將帥的謀略。
不。絕不能這樣。
在變幻莫測的金融市場上,當一個足以顛覆整個盤麵的“黑天鵝”事件毫無征兆地出現時,最愚蠢的行為,就是驚慌失措地立刻做出反應。那會被市場的巨浪瞬間吞噬,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一個頂級的交易員,會選擇在最初的幾秒鐘內保持絕對的冷靜,利用這寶貴的信息差,在其他人還在錯愕與恐慌中無法自拔時,主動去定義這個事件的性質,引導市場的恐慌情緒,將這股毀滅性的力量,轉化為推動自己扶搖直上的風口,為自己構建最有利的頭寸。
現在,我手裡握著的,就是這隻“黑天鵝”。而整個屠宰場,就是我的交易室。
我緩緩抬起頭,迎著奧馬爾那雙在夜色中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眼睛,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清晰地說道:
“將軍,把電話給我。我來接。”
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奧馬爾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猛地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站在他身側的那位如同鐵塔般的親衛隊長,幾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半步,粗糙的大手已經重重地按在了腰間那支飽飲鮮血的格洛克手槍上。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與敵意,仿佛我這個看似尋常的舉動,是對將軍權威的一次悍然僭越。
“你?”奧馬爾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審慎的懷疑,像是在評估一件高風險的金融衍生品,“你知道電話那頭是誰嗎?你知道你說錯一個字的後果嗎?”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我知道。”我堅定地點了點頭,目光沒有絲毫的閃躲,直視著他的雙眼,“電話那頭,是優素福上校,是您不共戴天的敵人。而我說錯一個字的後果……”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視線緩緩移向地麵,落在卡桑那具尚有餘溫、仍在向外滲出鮮血的屍體上,“……就是和他一個下場。”
我的坦然與直白,似乎讓奧馬爾感到了些許意外。他那張如同雕塑般冷硬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他死死地盯著我,足足有五秒鐘。那目光仿佛是兩把鋒利的手術刀,試圖剖開我的胸膛,看清我心臟的顏色。他像是在重新評估我這件“資產”的風險與回報率,計算著這筆交易的最終盈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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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似乎做出了決定。他將那部還在固執震動的電話,緩緩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遞到了我的麵前。
“我給你三十秒。”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的冰窖裡撈出來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
我伸出略微有些冰涼的手,接過了那部沉甸甸的電話。金屬外殼的冰冷觸感,瞬間讓我因為腎上腺素飆升而有些發熱的頭腦,再次冷靜下來。我深吸了一口混雜著血腥與塵土的空氣,用拇指,決然地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我沒有像常人那樣立刻開口說話,而是將聽筒優雅地湊到耳邊,靜靜地等待著。
在高端的商業談判中,沉默,是黃金,是武器。它能無限放大對方的焦慮與不安,能讓最沉不住氣的人,率先暴露自己的底牌。
電話那頭,果然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顯示出機主內心的不平靜。在那呼吸聲的背景音裡,我甚至能聽到隱約的、如同流水般淌過的古典音樂——似乎是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這個微小的細節,瞬間在我的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輪廓:優素福上校此刻,正待在一個與我們這片血腥荒野截然不同的、舒適且文明的地方。他或許正品著紅酒,享受著雪茄,運籌帷幄。
“喂?阿卜杜拉?是你嗎?”一個低沉、沙啞,卻又帶著一絲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耐煩的男聲,用流利的英語問道。阿卜杜拉,這個名字應該就屬於地上那個被一槍爆頭的白袍胖子。
我清了清嗓子,刻意壓低了聲線,用同樣平靜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英語回答道:
“阿卜杜拉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他正在……處理一些貨物交接的後續問題。”
我的聲音,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深水炸彈,讓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長達數秒的死寂。他顯然完全沒有料到,接電話的會是一個口音純正、語氣陌生的神秘人。那悠揚的古典音樂,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掐斷了。
“你是誰?”優素福的語氣,瞬間變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充滿了警惕與殺氣。
“我是誰不重要,上校先生。”我故意用平靜的語氣,輕輕地點破他的身份,如同在棋盤上落下關鍵一子,進一步增加他的心理壓力,“重要的是,您的‘貨’,現在很安全。但是,您的人……似乎對您,並不是那麼忠誠。”
這句話,是我在按下接聽鍵前的零點幾秒內,設計好的完美陷阱。
這是一記最陰險、最毒辣的“做空”指令。我沒有愚蠢地承認我們是敵人,更沒有透露奧馬爾的任何信息。我將自己,巧妙地塑造成了一個身份不明、洞悉了“內鬼”陰謀的神秘第三方。我沒有去攻擊優素福本人,而是將所有矛頭,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指向了他和他最信任的手下——阿卜杜拉——之間的信任關係。
我在他們看似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之間,打進了一根最惡毒的楔子。
“你什麼意思?”果不其然,優素福的聲音已經變得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鋼絲,充滿了即將崩斷的危險顫音。
“沒什麼意思。”我發出一聲極輕的、仿佛帶著一絲嘲諷的輕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神秘感與掌控力,“隻是想善意地提醒您,上校。阿卜杜拉先生,似乎想撇開您,把這批貨賣給一個出價更高的買家。可惜,他的運氣不太好,或者說,您的運氣很好,因為他遇到了我們。”
謊言。一個赤裸裸的、毫無根據的、卻又無法被證偽的謊言。
在這種死無對證的絕境下,一個完美的謊言,就是唯一的真相。
“你們到底是誰?!”優素福的聲音,終於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咆哮,他精心維持的優雅與從容,已經被我徹底撕碎。
“我們是……‘市場的調節者’。”我隨口編造了一個聽起來高深莫測,卻又符合當下情境的名字,“您的貨,我們暫時替您保管。三天之內,我們會聯係您,心平氣和地談一談關於這批貨的……‘保管費’問題。再見,上校。”
說完,不等他再問出哪怕一個標點符號,我便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整個通話過程,二十八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完美地控製在了奧馬爾給出的時限之內。
當我將那部已經恢複平靜的衛星電話,重新遞還給奧馬爾時,我敏銳地發現,不隻是他,他周圍所有那些身經百戰的“沙漠之蠍”特戰隊員,那些視殺戮為尋常的漢子們,看我的眼神,都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混雜著難以置信的敬畏、無法理解的困惑,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恐懼。
他們習慣了用子彈和炸藥來解決問題,用暴力來定義規則。而我,剛剛隻用了短短的幾句話,就在百裡之外,對一個同樣強大的敵人,發動了一場不見血的、直刺人心最脆弱處的戰爭。這種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攻擊方式,徹底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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