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鬆公路,3號界碑。
如果說地獄在人間有入口,那麼這裡,無疑便是其中之一。這是一片真正被神明徹底遺忘的角落。一條被正午的太陽炙烤得快要融化的柏油公路,像一道醜陋的黑色傷疤,蠻橫地將這片無邊無際的紅土荒原一分為二。一塊飽經風霜、字跡斑駁的石碑孤零零地立在路邊,上麵用早已褪色的油漆刻著一個阿拉伯數字“3”。除此之外,四周便隻有幾叢枯死的、叫不出名字的帶刺灌木,它們蜷曲的枝乾,如同一個個在酷刑中死去的囚徒,絕望地伸向天空。
空氣,在這裡幾乎是凝固的。翻滾的熱浪讓遠處的景物都產生了扭曲和變形,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一個巨大的蒸籠裡,被無情地炙烤著。視線裡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除了頭頂上那幾隻不知疲倦盤旋著的禿鷲。它們是這片荒原上唯一的法官和行刑者,正用極大的耐心,等待著一場即將上演的死亡盛宴。它們似乎早已預感到,今天,這片貧瘠的土地,必將有新鮮的血肉來滋養。
我站在奧馬爾的身後,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架在火上烤的肉。汗水不受控製地從額角、從脊背、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裡滲出,彙成溪流,順著皮膚滑落。一滴汗水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但這肉體上的灼熱,與我內心深處的煎熬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奧馬爾的親衛隊長,那個名叫賈巴爾的、身形如同鐵塔般的壯漢,就站在我身後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呼吸聲都微弱到難以察覺。但我能清晰地、如同實質般地感覺到,他那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像一顆已經出膛的子彈,死死地頂在我的後腦勺上。
奧馬爾在出發前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此刻言猶在耳——“林,記住,在談判桌上,你的舌頭就是我的舌頭。但隻要出現任何問題,賈巴爾會第一個擰下你的腦袋。”
我毫不懷疑他的執行力。隻要奧馬爾的一個眼神,甚至一個微小的手勢,身後這台沉默的殺戮機器,就會在零點一秒內,將我的頸骨徹底折斷。
正午十二點整,分秒不差。
兩支車隊,如同兩隻心有靈犀的猛獸,從公路筆直的地平線兩端,幾乎同時出現。它們卷起兩條長達數公裡的紅色塵龍,在這片空曠的舞台上劃出兩道清晰的軌跡,像兩頭從遠古荒原上奔襲而來的史前巨獸,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精準,向著這塊小小的界碑高速駛來。
奧馬爾乘坐的是他那輛標誌性的、加裝了12.7毫米重機槍的豐田戰爭皮卡,車鬥裡站著兩名他最精銳的“沙漠之蠍”特戰隊員,他們的臉上塗著油彩,眼神如同荒原上的孤狼。而公路的另一端,優素福則坐在一輛黑色的、玻璃能抵禦步槍射擊的防彈奔馳轎車裡,同樣也隻帶了兩名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貼身保鏢。
一輛是張揚的、充滿了暴力美學的殺戮工具;一輛是低調的、代表著權勢與陰謀的移動堡壘。這兩輛車,完美地詮釋了它們主人的性格。
兩支車隊,在距離界碑大約五十米的地方,仿佛經過精確計算一般,同時停下。揚起的漫天紅土,像兩道血色的帷幕,緩緩落下。
車門打開。兩個在這片土地上廝殺了數年、彼此間仇深似海的宿敵,緩緩地,向著對方走來。他們的步伐沉穩而堅定,厚重的軍靴踩在滾燙的柏油路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不疾不徐的節奏,仿佛是踩在了這片焦灼土地的心跳之上。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到了冰點。熱浪依舊翻滾,但我卻感到一陣發自骨髓的寒意。我能清晰地聽到,我身後那兩名“沙漠之蠍”隊員,幾乎同時拉動槍栓的、那一聲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摩擦聲。而對麵,優素福那兩名西裝革履的保鏢,也同樣將手伸進了懷裡,做出了隨時可以拔槍的戒備姿態。
六個人,十二道目光,在滾燙的空氣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充滿了火藥味的死亡之網。任何一個細微的誤判,一句不恰當的言語,都可能引爆這場恐怖的對峙。
“你居然真的敢來,奧馬爾。”優素福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臉上帶著那標誌性的、毒蛇般的微笑,仿佛眼前的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之中。“我還以為,你這頭蠢牛的腦子裡,除了肌肉,就隻剩下柴油了。”
“總比某些隻會躲在陰溝裡的老鼠要好。”奧馬爾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他那如同熊掌般的大手,始終看似隨意地按在腰間那把大口徑手槍的槍柄上。“至少,我從來不會在背後,捅我同學的刀子。”
“同學?”優素福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笑了起來,聲音尖銳而刺耳,“奧馬爾,彆忘了,當年在學校的沙盤推演課上,是誰把你那個所謂的‘完美裝甲突擊’計劃,打得屁滾尿流,哭著鼻子去找教官的。”
“那是紙上談兵!”奧馬爾的脖子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顯然被戳到了痛處,“有種現在我們就拉開架勢,真刀真槍地乾一場!看看是誰的坦克先碾碎誰的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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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兩人就要從唇槍舌戰,升級為拔槍相向的血腥場麵,我立刻從奧馬爾的身後走上前,強行站在了他們中間。在我移動的瞬間,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賈巴爾那山一般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一股強大的殺氣將我牢牢鎖定。
“兩位將軍。”我的聲音不大,卻成功地打斷了他們之間那已經燃燒起來的火藥味,“天上的禿鷲還在等著開飯。我想,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希望成為它們菜單上的午餐。”
我的出現,以及這句半帶調侃半帶威脅的話,讓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都暫時收斂了幾乎要爆發的敵意。他們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將目光,如同兩柄利劍,同時轉向了我。
“林先生,”優素福整理了一下他那在烈日下依舊纖塵不染的軍裝領口,率先發難,“在電話裡,你說,你能給我們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宴。現在,我想,是時候把你的菜單,拿出來讓我們瞧瞧了。”
我點了點頭,知道此刻任何多餘的廢話都會招致反感。我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用防水紙精心繪製的圖表。我將它鋪在奧馬爾那輛豐田皮卡的引擎蓋上,滾燙的鐵皮幾乎要將紙張點燃,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這就是我們的‘菜單’。”我指著圖表的頂端,那裡用粗大的紅色字體寫著計劃的名稱。“我將這個計劃,命名為‘禿鷲一號’。因為我們,就要像天上的禿鷲一樣,去分食一具即將倒下的、無比肥美的屍體。”
“我們的目標,不是戴維將軍的數千軍隊,也不是他那些堅固的軍事要塞。而是他背後最大的金主——在倫敦證券交易所上市的‘非洲聯合礦業公司’,簡稱au。”
我迎著他們一個充滿懷疑、一個充滿審視的目光,將早已在我腦海中演練了數百遍的計劃,再次條理清晰地複述了一遍。從如何利用離岸公司和複雜的金融衍生品,在倫敦和紐約的市場上,悄無聲息地建立起龐大的空頭倉位;到如何通過精準的、小規模的軍事打擊,係統性地製造關於au公司在卡蘭共和國礦區遭遇武裝襲擊、生產停滯的恐慌性新聞;再到如何在au股價暴跌後,精準地平倉,收割數以千萬甚至上億美元的巨額利潤;最後,再到我們三方如何分配這筆用鮮血和子彈換來的“戰爭紅利”。
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環環相扣。這是一個將軍事行動與金融杠杆完美結合的、堪稱藝術品的殺戮計劃。
然而,這一次,我麵對的,是兩個世界上最多疑、最狡猾、也最務實的聽眾。
當我說完,預想中的震驚和興奮,並沒有如期出現。
奧馬爾緊緊皺著他那濃黑的眉頭,巨大的手掌不耐煩地在引擎蓋上拍了拍,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太複雜了!林,你說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什麼叫‘做空’?什麼叫‘杠杆’?對我來說,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152毫米的炮彈,把敵人的腦袋轟掉!”
他粗暴地打斷了我,用一種極其直接的方式,表達了他的質疑:“你讓我拿出二十五萬美金,去倫敦買一堆我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然後指望它能變出幾百萬來?我憑什麼相信你?這聽起來比部落裡的巫師念咒語還不靠譜!”
他的質疑,直接而粗暴,卻正中要害。對於一個一生信奉暴力和肌肉的軍閥來說,現代金融市場的規則,無異於天方夜譚。
而另一邊,優素福的反應,則更加安靜,也更加致命。
他沒有像奧馬爾那樣暴躁地打斷我,而是始終抱著雙臂,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他才緩緩地、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冰冷的語調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根淬了劇毒的針,精準地刺向我的心臟。
“林先生,你的故事,講得很精彩。”他微笑著說道,金絲眼鏡的鏡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一個完美的、邏輯上幾乎找不到任何漏洞的計劃。但是……”
他故意頓了頓,那雙毒蛇般的目光,緩緩地從我的臉上,移到了我身旁,奧馬爾那張因不耐煩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臉上。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和奧馬爾將軍,聯手給我下的一個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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