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從一個塞滿了砂石的鐵桶裡發出的,嘶啞、壓抑,卻又藏不住那一絲即將撲向獵物的興奮。背景音裡,是山脊上永不停歇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風聲,以及士兵們壓低了嗓門、用當地土語發出的口令聲。“我的眼睛,我那雙老鷹一樣的眼睛,已經能看到他們卡車的大燈了。哈,真他媽的壯觀!就像一條發光的、該死的、爬向地獄的長蛇。”
奧馬爾的描述帶著一種粗野的詩意。我幾乎能通過他的話語,看到那幅畫麵: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一條由數十個光點組成的長龍,正沿著蜿蜒的公路,毫無防備地,駛入我為它精心準備的墳場。
“有多少?”我的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一陣陌生的寒意。仿佛此刻在說話的,是身體裡的另一個“我”,那個冷酷的、精於計算的靈魂。
“至少三十輛!看那車轍的深度,很多都是滿載的重型卡車!上帝啊,戴維那個蠢貨,這次是真的把他的家底,全都亮出來了!”奧馬爾發出一聲粗野的、被風聲撕碎的笑。“他大概以為他那份所謂的‘世紀合同’,能讓他一夜之間變成這片土地的國王。”
“炮火校準,完成了嗎?”我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直截了當地問道。
“五分鐘前,就已經完成了最終確認。我的兩門寶貝,一門瞄準s彎的入口,另一門瞄準出口。隻要第一輪炮彈落下,這條長蛇的頭和尾,就會被同時斬斷!”奧馬爾的聲音裡,充滿了屠夫肢解獵物前的那種專業的、殘忍的快感。“中間的那些,就成了擠在籠子裡的肥豬,一個也跑不掉,隻能等著我們,用炮彈一節一節地,把它們的骨頭,全部敲碎!”
“很好。”我點了點頭,儘管他根本看不見。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陪伴我多年的機械表。幽綠色的夜光指針,正精準地指向預定的時間。“距離納斯達克開盤,還有二十分鐘。讓你的士兵們,再多一點耐心。我要讓炮彈落地的第一聲轟鳴,和交易所的開盤鐘聲,在世界的兩端,一起敲響。”
“哈!如你所願,我的朋友。”奧馬爾再次獰笑了起來,那笑聲穿過電波,帶著一股血腥的粘膩感。“我會讓他們,死得……更有儀式感。紐約的銀行家們,會聽到他們股票的葬禮鐘聲。”
掛掉電話,我站起身,感覺雙腿因為久坐而有些僵硬。我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一點不屬於這頂帳篷的、沒有被煙草和焦慮汙染的空氣。我走到門口,伸手掀開了厚重的門簾。
一股清晨特有的、帶著涼意的冷風,瞬間撲麵而來,它像一隻無形的手,溫柔而又粗暴地,撫過我滾燙的臉頰,讓我那因為一夜未眠而有些發脹的大腦,瞬間清醒了許多。
我走出帳篷,站在一片空地上。眼前的景象,壯麗得令人窒息。
太陽,正在從遠處光禿禿的山脊線後,莊嚴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攀升。它最初隻是在地平線上投射出一抹淡淡的緋紅,但很快,那紅色便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向整個天空浸染、蔓延。雲層被鑲上了璀璨的金邊,大地從沉睡的黛青色中蘇醒,每一塊岩石、每一棵灌木的輪廓,都被清晰地勾勒出來。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場日出的盛典中,被染成了一片壯麗的、如同新鮮血液般的……深紅。
新的一天,開始了。
對這片土地上的大多數人來說,這或許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為了生計而奔波的日子。但對羚羊公路上那些卡車裡的士兵來說,這將是他們生命中……最後的一天。他們將永遠看不到明天的日落。
我回到桌邊,重新坐下,卻沒有再點燃一根煙。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台經過特殊加固的軍用筆記本電腦上。屏幕上,藍洞礦業)的盤前交易數據正在不斷跳動,一片綠色,顯示著投資者們壓倒性的樂觀情緒。交易軟件的下單界麵早已打開,所有的參數——做空數量、杠杆倍數、觸發價格——都已設定完畢。我的食指,就靜靜地,懸停在那個鮮紅色的、足以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執行”鍵上。
我在等。
等那最後的、決定一切的鐘聲。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帳篷裡,隻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和手表上秒針走動的、那細微而又清晰的聲響。
“滴答……滴答……”
這聲音,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每一次跳動,都像一記重錘,不偏不倚地,狠狠敲打在我那早已繃緊到極限的心臟上。我能感覺到腎上腺素正在我的血管裡瘋狂奔湧,帶來一種近乎暈眩的、混雜著恐懼與興奮的奇異感覺。
十八分鐘……
十分鐘……
五分鐘……
一分鐘……
當倒計時進入最後一分鐘時,我戴上了連接著衛星電話的耳機,將外界的一切聲音徹底隔絕。世界,被簡化到了極致。隻剩下屏幕上的數字,和耳麥中那代表著死亡連接的、微弱的電流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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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紐約東區時間的上午九點三十分整,當時針、分針、秒針,在我的表盤上,重合在那個被賦予了特殊意義的位置時。
我的食指,用一種穩定到可怕的力度,輕輕地,按下了那個早已準備好的……“執行”鍵。
一個指令,通過加密的信道,跨越半個地球,射向了位於離岸金融中心那冰冷的服務器機房。在那裡,一筆天文數字般的空頭頭寸,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湧入了納斯達克的交易係統。
幾乎在同一時間,耳機裡,傳來了衛星電話被接通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