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是徹頭徹尾的、末日般的混亂。
這片剛剛還算得上井然有序的叢林營地,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徹底淪為了一座人間煉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是這曲死亡交響樂中唯一的、也是最狂暴的主旋律。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焰,如同黑夜中驟然綻放的惡魔之花,在營地的各個角落衝天而起,將驚惶失措的人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泥土、碎石和金屬破片,形成一道道無形的龍卷風,肆意地收割著生命。我親眼看到,一個剛才還在篝火旁吹噓自己戰績的士兵,被一發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流彈擊中胸口,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身體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濺起一小片塵土。緊接著,一頂燃燒的帳篷轟然倒塌,將他的屍體徹底吞噬。
奧馬爾的士兵們,這群在叢林肉搏中悍不畏死的勇士,此刻卻徹底被打蒙了。他們就像一群被捅了窩的螞蟻,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組織,隻剩下最原始的、對於死亡的恐懼。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敵人在哪裡,甚至連敵人是誰都一無所知。攻擊來自四麵八方,來自那些他們無法理解的、遙遠而致命的黑暗之中。
這就是現代戰爭,與原始部落衝突之間,那道冰冷而不可逾越的鴻溝。
它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神隻,用最輕蔑的姿態,剝奪了你最引以為傲的勇氣和人數優勢。你以為可以憑借一腔熱血和手中的ak47去征服一切,但它甚至懶得讓你看到它的麵容。它不會給你機會,讓你衝到敵人麵前,用牙齒和指甲與他同歸於儘。
它隻給你,來自遠方的,精準而高效的,冰冷的死亡。
營地裡,無頭蒼蠅般的士兵們在徒勞地奔跑。有的人試圖衝向燃燒的彈藥堆,想去搶救那些寶貴的物資,結果被接踵而至的殉爆瞬間掀飛到半空,身體在火光中被撕成碎片。更多的人,則是在極度的恐懼驅使下,胡亂地朝著天空和遠處的山林進行著毫無意義的掃射。曳光彈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徒勞的、絕望的軌跡,除了純粹浪費子彈、暴露自己的位置外,沒有任何作用。
指揮係統,早在第一輪精準的“點名”打擊中,就已經被徹底癱瘓。幾名負責傳遞命令的軍官,連同他們的通訊設備,在最初的爆炸中就變成了一堆焦黑的殘骸。軍官們的嘶吼聲,被爆炸的轟鳴、子彈的尖嘯和士兵們瀕死的慘叫聲,完全淹沒,消散在滾滾的濃煙之中。
“散開!都他媽給老子散開!不要聚集在一起!”
奧馬爾,像一頭被陷阱困住的、受傷的雄獅,通紅著雙眼,咆哮著,試圖用自己那野獸般的威嚴來穩住即將崩潰的局麵。他揮舞著手臂,聲嘶力竭地怒吼,但他的聲音,在這種規模的、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打擊麵前,顯得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就像風暴中的一葉孤舟。
我知道,我必須立刻做點什麼。
我的大腦,在巨大的壓力和腎上腺素的共同作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運轉著。眼前的一切,像一幅幅慢動作的畫麵,在我瞳孔中閃過。我能清晰地看到遠處山脊上,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微弱的槍口焰火;我能聽到天空中,那若有若無、如同幽靈般盤旋的無人機尖嘯聲。
敵人很強,強得可怕。
他們的裝備、他們的戰術、他們的信息獲取能力,以及此刻展現出的、冷酷到極致的執行力,都遠遠在我們之上。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降維打擊。如果再這樣下去,不出十分鐘,我們這支剛剛有點起色的隊伍,就會徹底崩潰,淪為對方狙擊手和無人機肆意收割的活靶子,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硬碰硬,我們沒有任何勝算。就像一個拿著木棍的原始人,去挑戰一個手持狙擊步槍的現代士兵。
想要贏,不,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跳出他們給我們精心設定的“戰場”。
我猛地衝上前,一把拉住還在徒勞地指揮著士兵的奧馬爾。他的手臂肌肉緊繃,像一塊堅硬的岩石。
“彆喊了!沒用的!”我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好讓我的聲音能穿透這地獄般的噪音,“你沒看出來嗎?他們是在戲耍我們!像一群貓在抓捕籠子裡的老鼠!”
“那你說怎麼辦?!”奧馬爾猛地轉過頭,他的眼睛血紅一片,布滿了猙獰的血絲,那裡麵充滿了作為強者的屈辱和瀕臨失控的憤怒。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因狂怒而扭曲著。
我的聲音,在這一刻,卻出奇地冷靜,冷靜得像一塊冰。
“讓他們進來!”
這四個字,我說得清晰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敲進了奧馬爾的耳朵裡。
“把這場‘狙擊遊戲’,變成一場‘巷戰’!”
奧馬爾愣住了。他那狂怒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錯愕與不解。他完全無法理解我的邏輯,甚至以為我已經在這巨大的壓力下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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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讓他們進來?!”他咆哮著,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我的臉上,“你這是讓所有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