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的空氣,浸透了刺骨的寒意與未散的硝煙味。營地,與其說是一個營地,不如說是一片剛剛被巨獸蹂躪過的廢墟。燒焦的木梁犬牙交錯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扭曲的金屬殘骸在晨風中偶爾發出一兩聲不甘的呻吟。優素福失蹤的消息,就像一場無形的瘟疫,借著這股陰冷的風,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每一個殘存士兵的耳朵裡,然後迅速在他們已經千瘡百孔的內心,繁衍開來。
恐慌、猜忌、絕望……這些足以摧毀任何鋼鐵意誌的情緒,此刻正混合成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陰雲,死死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往日裡還算融洽的袍澤之情,在生存的巨大壓力下,開始變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蜷縮在殘垣斷壁的背風處,竊竊私語。他們的眼神躲閃,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害怕被某些看不見的耳朵聽了去。
“我敢打賭,優素福那個雜種,那個狡猾的‘毒蠍’,肯定是在法國人動手前就收到了風聲,自己一個人提前跑了!”一個纏著帶血繃帶的士兵,壓低了聲音,話語裡卻充滿了毒汁般的怨恨,“他把我們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當炮灰,給他爭取逃跑的時間!我們,都成了他賣給法國人的投名狀!”
他身旁一個年紀稍長的士兵,則抱著他那支槍管已經彎曲的步槍,渾身顫抖,眼神渙散地望著遠處:“不……不可能……‘毒蠍’雖然混蛋,但不至於這麼乾。我聽說……他是被法國人的‘幽靈’活捉了。你們沒看見嗎?那些白色的影子,在黑夜裡根本打不中,他們……他們不是人!”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恐懼,“現在,優素福肯定在某個見不得光的審訊室裡,像倒豆子一樣,把我們所有人的名字、我們家人的住址,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給敵人……”
無論是哪一種猜測,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反複捅進這支軍隊已經瀕臨破碎的心臟。一支剛剛經曆了一場幾乎全軍覆沒的血戰、士氣已經跌入穀底的隊伍,現在又失去了他們重要的戰地指揮官。這根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乎已經沉甸甸地落了下來。
作為最高指揮官的奧馬爾,也徹底亂了方寸。
他的新指揮帳篷,是用幾塊還算完整的防水布臨時拚湊起來的,狹小而憋悶。此刻,他就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憤怒雄獅,焦躁地來回踱步。他寬厚的軍靴,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泥土與碎石混合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帳篷內唯一的光源,是一盞依靠蓄電池供電的馬燈,昏黃的光線將他魁梧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在布滿彈孔的防水布上,如同一個掙紮的鬼影。
“雜種!背信棄義的雜種!”他忽然停下腳步,一拳砸在臨時充當桌子的彈藥箱上,發出一聲巨響,咒罵聲從他粗獷的喉嚨裡迸發出來,充滿了無儘的憤怒與失望,“優素福!最好彆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一定親手擰下你的腦袋!”
然而,暴怒過後,更深的絕望又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頹然地坐倒在地,雙手深深地插進他那亂蓬蓬的頭發裡,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地麵上的一小灘積水。那渾濁的水麵倒映出他滿是愁容的臉。他開始盤算著剩下的這點家底。
彈藥庫,被精準地引爆了。那曾經是我們信心的最大保障,堆積如山的武器彈藥,現在隻剩下一個深不見底、仍在冒著黑煙的大坑。
油料庫,同樣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刺鼻的燃油味,至今還在營地的上空飄蕩。我們所有的車輛,現在都成了一堆無法動彈的廢鐵。
我們耗費了近半年時間,通過各種渠道,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後勤物資,包括藥品、糧食、備用零件……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內,化為烏有。法國人的這次襲擊,不僅斬斷了我們的爪牙,更抽走了我們的脊梁。
更要命的是錢。沒錯,我們的錢在金融市場上翻了整整八倍,這是一筆足以讓任何軍閥眼紅的巨款。但現在,它們隻是一串躺在某個離岸賬戶裡的冰冷數字。想要把這些虛無縹緲的數字,變成一箱箱嶄新的步槍、一發發致命的子彈、一盒盒救命的藥品和一袋袋能填飽肚子的糧食,需要時間,更需要安全的渠道。
而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皮埃爾,和他的“阿爾法”小隊,就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深海鯊魚。他們已經展示了自己鋒利的獠牙,此刻,正潛伏在我們周圍的某片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著,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給我們發動下一次,更加致命的攻擊。
內憂外患,彈儘糧絕。
我們,已經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亡螺旋”。無論從哪個方向突圍,看到的,似乎都隻有懸崖峭壁。
“林!你倒是說句話啊!難道你也束手無策了嗎?!”
奧馬爾終於停止了自怨自艾,他猛地抬起頭,將他那充滿了血絲的、近乎絕望的目光,像兩道利劍一樣,投向了我。
從戰鬥結束到現在,我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腳下的地麵上,已經丟滿了被我抽完的煙頭,快兩包了。嗆人的煙霧將我整個人籠罩,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空間。我沒有說話,隻是在聽,在看,在思考。我的大腦,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計算機,瘋狂地分析著所有的情報,推演著每一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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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尋找,尋找一個足以讓我們在萬丈懸崖邊上,重新找到立足點的破局之法。一個,能讓我們起死回生的機會。
“將軍。”我緩緩地,將手中燃到儘頭的煙頭,在身旁的彈殼裡用力掐滅。煙霧散去,我抬起頭,平靜地迎向他那焦灼的目光,“你覺得,我們現在,最缺的是什麼?”
“廢話!”奧馬爾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耐心已經消耗殆儘,“當然是武器!是彈藥!是藥品!是一切能讓我們活下去的東西!”
“不。”我搖了搖頭,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像一塊投入他狂暴心湖裡的石頭。我平靜地,說出了一個,讓他乃至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詞。
“是信心。”
“信心?”奧馬爾愣住了,仿佛沒聽清我的話,他那粗獷的臉上寫滿了錯愕。
“對,信心。”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走到那塊唯一幸存下來,但也被彈片劃出了一道深深裂痕的戰術白板前。“士兵們,對我們,對這場戰爭,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他們覺得,跟著我們,除了送死,沒有第二條路。”
我頓了頓,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著他:“而我們,將軍,我們對自己,也快要失去信心了。我們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暈頭轉向,現在,就像兩隻在玻璃瓶裡亂撞的沒頭蒼蠅,除了憤怒和絕望,找不到任何方向。”
“在這種時候,補充再多的武器彈藥,都沒有用。因為,軍心,已經散了。”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一支沒有軍心的軍隊,就是一群待在圈裡的羔羊,除了任人宰割,彆無他用。”
我的話,像一記記重錘,毫不留情地,狠狠敲在了奧馬爾的心上。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因為他知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切中要害,都是血淋淋的現實。
“那我們該怎麼辦?”良久,他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懇求的意味。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威風八麵的將軍,而是一個走投無路的求助者。
“很簡單。”我的眼神,在昏暗的燈光下,變得異常明亮,甚至透著一股駭人的光芒,“既然,我們缺少信心。那我們就,去‘融資’。”
“融資?”奧馬爾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個現代商業詞彙,從我的嘴裡說出來,讓他感到無比的陌生和怪異。
“沒錯,融資。”我轉過身,拿起一支幸存的記號筆,在白板那道猙獰的裂痕旁,用力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那兩個字,仿佛蘊含著某種魔力,瞬間讓整個帳篷內的空氣都凝固了。
——稀土。
我放下筆,回頭看著奧馬爾因為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緩緩開口:“還記得嗎?我之前跟你詳細分析過的,那座,就位於我們和政府軍、以及另一支反抗軍三方勢力交界處的,法國人的稀土礦嗎?”
“記得。”奧馬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理解我這瘋狂的邏輯跳躍,“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近乎瘋狂而又極度大膽的弧度,“皮埃爾和他的‘阿爾法’,送了我們一份如此沉重的‘大禮’,我們作為禮尚往來的東方人,也應該,回敬他一份。”
我伸出手指,遙遙地指向了礦山的方向,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們,要去他的礦山上,開一場,彆人都意想不到的,盛大的派對。”
奧馬爾的眼睛,猛地,瞪到了最大。他像被蠍子蟄了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
“你瘋了?!林!你徹底瘋了!”他失聲叫道,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我們現在,連自己的家都快守不住了,你還想,去主動攻擊法國人的核心資產?!那裡的防禦,肯定比戴維那個該死的鑽石礦,還要嚴密一百倍!我們剩下的這點人,這點武器,衝上去,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那就是去送死!”
麵對他歇斯底裡的咆哮,我卻隻是平靜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讓他感到陌生的、掌控一切的從容。
“誰說,我們要‘衝’了?”
我看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吐出了改變戰局的關鍵一句:
“我們,不是去‘打’的。”
“我們,是去‘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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