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衛星電話被我輕輕放在彈藥箱上,發出的細微聲響,卻像一記重錘,敲在帳篷內死寂的空氣中。我維持著靠在椅背上的姿勢,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隻有我自己知道,背後那件戰術襯衫,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冰冷地貼在我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
奧馬爾像看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怪物般看著我,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的震驚與恐懼。
“林……你……你真的要去?”他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充滿了抑製不住的擔憂,“這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他們會把你撕成碎片的!”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從彈藥箱上拿起一瓶水,擰開,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才稍稍壓下了我心中那股因為極致的冒險而產生的燥熱。
“那你還……”奧馬爾激動地向前一步,幾乎就要伸手來抓住我的胳膊。
“將軍,”我平靜地打斷了他,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這是一場我們非赴不可的盛宴。”
我站起身,在狹小的指揮部裡踱了兩步,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也同時在安撫著這位憂心忡忡的盟友。“皮埃爾不是傻子,他遠比你想象的要狡猾和多疑。他之所以答應得如此痛快,之所以非要點名見我,正是因為,他對我偽造的那個‘俘虜’,從始至終都心存懷疑。”
我停下腳步,轉身麵對奧馬爾,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要見的,從來就不是我這個人。他要親眼確認的,是我的底牌,是我的虛實。”
“如果我不去,或者表現出任何的怯懦,就等於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心虛了。那麼,他不僅會立刻取消這筆交易,讓我們的彈藥補給化為泡影。而且,我敢保證,他會馬上集結所有的力量,對我們發動第二次,一次比任何時候都更猛烈的致命攻擊。到那時,我們連喘息的機會都不會有。”
奧馬爾怔怔地聽著,臉上的焦急逐漸被一種沉重的理解所取代。
“所以,我必須去。”我總結道,眼神裡閃過了一絲近乎瘋狂的光芒,“而且,我不僅要去,我還要……漂漂亮亮地去,去得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翌日,正午十一點五十分。
卡蘭共和國中部地區的荒原上,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炙烤著龜裂的大地。
“大地女神資源公司”那座戒備森嚴的稀土礦區,如同一頭鋼鐵巨獸,匍匐在地平線上。
一輛破舊到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豐田皮卡,卷著漫天黃沙,緩緩地在距離礦區正門一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車門打開,我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陽光刺眼,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換上了一身嶄新、乾淨的行頭——那是陳軍之前送給我的一套意大利手工定製西裝。深灰色的麵料在陽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剪裁得體,完美地勾勒出我的身形。我還特意花時間打理了發型,用匕首將下巴上的胡茬刮得乾乾淨淨。
此刻的我,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剛剛從血腥戰場上走下來的軍事顧問,倒更像一個即將要去參加華爾街精英酒會的金融家,冷靜、優雅,甚至帶著幾分斯文。
我的身後,隻跟著一個人,塔卡。
他是我唯一的保鏢。這位卡亞部落最勇猛的戰士,赤裸著古銅色的上身,露出了那如同花崗岩雕刻而成、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他的皮膚上,用不知名的顏料畫滿了部落傳承的圖騰,那些繁複而神秘的線條,象征著榮耀、勇氣與殺戮。
他與我,一個文明,一個野蠻;一個內斂,一個張揚,形成了最詭異也最震撼的視覺衝擊。
塔卡的手中沒有拿他慣用的弓箭或是長矛。而是沉穩地扛著一個巨大的、用深綠色防水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那東西的輪廓,在陽光下清晰地呈現出一個……人形。
在我們的對麵,便是“大地女神資源公司”那如同鋼鐵堡壘般的大門。高聳入雲的電網發出“滋滋”的低鳴,密布的監控攝像頭如同冰冷的複眼,無聲地監視著每一個角落。大門兩側,幾十名荷槍實彈的白人雇傭兵,穿著精良的戰術裝備,眼神冰冷地注視著我們,他們身上散發出的肅殺之氣,和奧馬爾手下那群散漫的“土著”士兵,有著天壤之彆。
他們,才是真正的職業殺人機器。
“嘎吱——”
沉重的鋼鐵大門,在我們麵前緩緩打開,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一個穿著筆挺戰術作訓服的白人男子,從門內走了出來。他身材高大,金發碧眼,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正是皮埃爾·勒克萊爾。在他的身後,緊跟著兩名同樣全副武裝、神情警惕的“阿爾法”隊員,他們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的武器。
我們的目光,跨越一百米的距離,在灼熱的空氣中交彙。
沒有預想中的憤怒,也沒有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