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如同潑灑的墨汁。卡蘭的夜空沒有城市的光汙染,星星密集得像是打翻了的鑽石,月亮卻被厚重的雲層遮蔽,讓大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正是幽靈行動的絕佳時刻。
我站在營地邊緣的一處高地上,身邊是沉默如石的塔卡。他和他挑選出來的二十名最精銳的卡亞勇士,都換上了黑色的作戰服,臉上塗抹著黑色的油彩,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們沒有攜帶任何現代化的槍械,除了腰間鋒利的短刀和背上特製的弓箭,唯一的“重武器”,就是幾個塞滿了高爆炸藥和定時裝置的背包。
在現代戰爭中,弓箭顯得如此原始可笑。但今晚,無聲,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都記住了嗎?”我最後一次確認計劃,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是從喉嚨裡摩擦出來的氣流。
塔卡鄭重地點點頭,他那雙在黑夜裡依舊明亮如鷹隼的眼睛,閃爍著興奮與堅定的光芒。對於這位崇尚力量與榮耀的部落第一勇士來說,這樣一場高難度的潛入破壞行動,遠比正麵衝鋒陷陣更讓他熱血沸騰。
“風向東南,風力二級,適合從西側峭壁的通風井a口潛入。”我看著手中的軍用平板,上麵顯示著伊莎貝爾連夜繪製出的、精確到每一根管道和電纜的礦井結構圖,“電力控製室在地下二層,坐標b7。你們有十五分鐘時間,切斷所有排水泵的備用電源,記住,是切斷,不是炸毀,不要留下任何爆炸痕跡。”
塔卡再次點頭,他身後的勇士們,眼神裡沒有絲毫的畏懼,隻有對命令的絕對服從和對“神使”的無限信賴。
“完成之後,立刻前往c4區的結構支撐柱。把這個,”我遞給他一個比巴掌略大的黑色裝置,“安放在主承重柱上。然後,撤離到安全距離,按下這個。”我展示了一下手中的一個小型遙控器,“剩下的,就交給物理學了。”
那個黑色的裝置,是伊莎貝爾利用營地裡有限的材料,手工製作的“聚能爆破裝置”。它的威力並不在於爆炸範圍,而在於能將所有能量,瞬間集中於一點,如同用一把無形的重錘,精準地敲碎目標的結構核心。
“神使大人,”塔卡接過裝置,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他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問道,“這麼做……真的能淹沒整個礦井嗎?”
我抬起頭,看向遠方那片在黑暗中蟄伏的、如同巨獸般的礦區輪廓。
“塔卡,我們不是要去淹沒它。”我緩緩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我們是要喚醒它……喚醒沉睡在這片土地之下,屬於大自然最原始、最憤怒的力量。”
“記住,你們不是去搞破壞的戰士,你們是執行神罰的使者。你們的腳步要像風一樣輕,你們的呼吸要像石頭一樣靜。去吧,讓那些貪婪的闖入者,聽一聽,來自這口毒井的……低語。”
塔卡不再多問,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轉身,對著他的族人們做了一個古老而簡潔的手勢。下一秒,二十一個黑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的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這不是在倫敦或紐約,隔著屏幕和電話線,遙控著一場血腥的伏擊。這是第一次,我將自己最信任的力量,投入到一個我無法直接掌控的、充滿未知變數的行動中。k線圖上的每一次波動,此刻都變成了叢林裡可能被踩斷的樹枝,變成了敵人巡邏隊偶然閃過的手電筒光束。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伊莎貝爾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她遞給我一個軍用水壺。
“喝點水吧,”她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飄忽,“你的嘴唇都乾裂了。”
我接過水壺,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卻絲毫無法澆滅我內心的焦灼。
“你在害怕?”她輕聲問道。
“是的。”我沒有否認,“我害怕計劃出錯,害怕他們回不來。”
“我也是。”她坦然承認,“我害怕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會打開一個……無法關閉的潘多拉魔盒。”
我們沉默地站著,並肩眺望著那片黑暗。此刻,我們不再是精於算計的軍師和專家,而是兩個將自己的命運,全部押在一場豪賭上的賭徒,隻能靜靜地等待著骰子最終停止旋轉的那一刻。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我緊繃的神經上,用鈍刀子來回切割。我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各種失敗的可能:塔卡被巡邏隊發現、電源無法切斷、炸藥提前引爆……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條冰冷的毒蛇,啃噬著我的理智。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手腕上的軍用通訊器,極輕微地震動了兩下。
這是塔卡發出的信號,代表他們已經成功切斷了備用電源。
我的心臟猛地一抽,計劃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安裝爆破裝置,然後撤離。這是最危險的環節,因為他們需要深入到礦井的核心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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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再次變得如同煉獄。
突然,遠方的礦區,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幾道刺眼的車燈光束!緊接著,幾聲零星但清脆的槍聲,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了!
“怎麼回事?!”伊莎貝爾失聲叫道,“他們被發現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最壞的情況發生了!是巡邏隊?還是莫羅提前派來的安保人員?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塔卡他們,此刻正身處絕境!
通訊器裡,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是撤退?還是繼續執行任務?我必須在幾秒鐘內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