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日頭正盛，陽光透過工坊的天窗傾瀉而下，將修複一新的蒸汽鍛爐鍍上一層金光。新換的安全閥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與受損的爐身形成鮮明對比，工匠們正圍著鍛爐做最後的檢查，有人用布擦拭氣缸接口，有人調試飛輪的轉動軸，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與焦炭混合的氣味。
趙小匠裹著新換的傷布，正蹲在爐前，用小錘輕輕敲擊安全閥的接口，聽到聲響均勻，才鬆了口氣。見陸硯昭走進來，他連忙起身，手上的油汙蹭到了衣襟也不在意：“國公，所有零件都已調試完畢！新安全閥的密封性比之前強了三倍，還按您圖紙上的標注加了壓力預警裝置，壓力超過閾值會自動排氣，絕不會再出上次的紕漏。”
“辛苦各位師傅了。”陸硯昭對著工匠們拱手，目光落在牆角堆放的新鋼材上，“這些是工部剛送來的？”一名年長的工匠連忙回話：“回國公，是今早送來的百煉精鋼，比之前的料更結實，造火炮炮管再好不過！王大人在世時就常說，好料才能造好器，可惜他沒能看到這鍛爐重新轉起來……”話音未落，工坊裡便陷入短暫的沉默，眾人都想起了王勇生前督查工坊的身影。
趙小匠吸了吸鼻子，強打起精神：“國公，一切準備就緒，可以試機了！”他走到操作杆旁，掌心沁出細汗——這不僅是對修複成果的檢驗，更是對王勇遺願的交代。兩名工匠立刻點燃爐下的焦炭，火焰“轟”地升起，舔舐著鍋爐的底部，水汽很快從排氣管中嫋嫋冒出。
陸硯昭站在離鍛爐三步遠的位置，目光緊盯著壓力表的指針——指針隨著爐溫升高緩緩爬升，從“五十”到“八十”，再到“一百二”，每跳動一下，工匠們的心都跟著提起來。突然，指針卡在“一百五”的位置不動了，安全閥接口處滲出一絲白汽。
“不好！”一名工匠驚呼著就要上前，趙小匠卻抬手攔住：“彆慌！是壓力緩衝的正常現象！”他快步走到壓力表旁，用銀簪輕輕撥動閥門的微調螺絲，白汽瞬間消散，指針繼續平穩上升，最終停在“兩百”的標準線。
“開閥！”趙小匠大喝一聲，猛地拉動操作杆。蒸汽如猛獸般湧入氣缸，活塞“哐當”一聲推動連杆，帶動飛輪飛速轉動，木屑與灰塵被離心力甩向四周，鍛錘隨之上下起落，重重砸在鐵砧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工坊。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工匠們歡呼著互相拍打肩膀，有人甚至紅了眼眶。趙小匠走到陸硯昭麵前，深深一揖，聲音帶著哽咽：“國公，我們做到了！王大人要是在，定會拿著他的銀簪，在這鍛爐上刻個‘忠’字，說這是守護家國的利器！”
陸硯昭看著轉動的飛輪，光影在他臉上流轉，眼中泛起淚光。他想起王勇上次來工坊時，曾指著圖紙說“這蒸汽機能造火炮守邊，能造鐵犁養民，是大明的根基”，如今飛輪轉動，正是對故友最好的告慰。“趙主事，”他拍了拍趙小匠的肩膀，語氣堅定，“先造十門神威三號火炮，五月初十前必須造好，遼東軍演要讓逆賊看看大明的底氣。春耕的鐵犁也不能耽擱，讓百姓們早日用上新器械。”
“屬下遵令！”趙小匠用力點頭。陸硯昭轉身對身旁的校尉道：“備馬！挑選最壯實的戰馬，每人備兩匹輪換，我們即刻啟程趕往天津衛！預計今夜在通州驛站休整半個時辰，明日未時務必抵達港口！這裡的安防交給蕭策，告訴他人不離工坊，圖紙寸步不離身！”
四月廿八?未時?天津衛港口
未時的日頭正烈，天津衛港口的石板路被曬得發燙，海風裹挾著鹹腥味撲麵而來，卻吹不散碼頭的緊張氣氛。直屬營與錦衣衛的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將港口圍得水泄不通，銀色鱗甲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手中的步槍斜指地麵，每艘停泊的船隻旁都有兩名士兵看守，逐一核對船員身份。
林墨正帶著稽查組校尉登上一艘掛著佛郎機旗幟的商船，船身斑駁，甲板上堆放著幾個巨大的木箱，水手們站在一旁，眼神躲閃，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打開所有木箱！”林墨厲聲下令，腰間的偵查匕首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校尉們上前撬開木箱，裡麵裝滿了香料與瓷器，看似並無異常。但林墨的目光掃過箱底，突然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縷沾在木板上的淡紫色粉末——與京城工坊發現的毒粉顏色、氣味一模一樣。“這些香料是從哪裡運來的？”他揪住船長的衣領，語氣冰冷。
船長臉色瞬間慘白，結結巴巴地回話：“是……是從西域運來的，準備銷往佛郎機……”林墨冷笑一聲，指向船艙入口：“甲板下的貨艙為何鎖著？打開！”船長渾身發抖，遲遲不敢動，一名校尉見狀，直接用斧頭劈開了貨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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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艙內彌漫著濃鬱的檀香與杏仁混合的氣味，十多包淡紫色粉末堆在角落，旁邊放著一個用油布嚴密包裹的木盒。林墨快步上前，掀開油布，裡麵果然是蒸汽機圖紙的抄本，紙張邊緣還沾著炭灰，顯然是從軍工總院偷抄的；另有一封用佛郎機文寫的信，信封上印著“佛郎機東印度公司”的火漆印。
“立刻找譯員過來！”林墨對校尉道，轉頭繼續逼問船長，“卡洛斯在哪？這圖紙是誰交給你們的？”船長被嚇得癱坐在地，冷汗順著臉頰淌下來：“剛……剛才卡洛斯大人換乘小漁船逃走了，說要去附近的‘望海島’躲幾天！他昨日傍晚抵達港口，本想連夜出海，因港口突然封鎖才滯留到今早……”
“望海島？”林墨眼神一凝，剛要下令派人搜島，遠處傳來馬蹄聲——陸硯昭帶著直屬營士兵疾馳而來，玄色披風在海風中獵獵作響，戰馬的馬蹄揚起陣陣塵土，顯然是剛抵達港口。“林墨，情況如何？”陸硯昭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商船，目光掃過貨艙內的粉末與圖紙，臉色愈發凝重。
“國公，您可算到了！”林墨遞上那封佛郎機文信件，“卡洛斯逃到望海島了，還留下了這些毒粉與圖紙抄本。譯員正在趕來，初步看信封上的標記，與城西貨棧發現的徽章一致，都是佛郎機東印度公司的印記。”他頓了頓，補充道，“據船長招供，卡洛斯還有三名同夥藏在京城，具體住址沒說，但提到了‘凝香閣’的檀香木鋪是聯絡點。”
陸硯昭拿起圖紙抄本，指尖劃過上麵的線條——雖隻是部分內容，卻包含了蒸汽鍛爐的核心結構，顯然卡洛斯早有預謀。“蕭策，你帶三百人立刻乘船趕往望海島，務必封鎖全島，一寸都不能放過！”他轉頭對林墨道，“你帶稽查組留在港口，繼續排查所有船隻，尤其是前往西域與佛郎機的商船，絕不能讓其他間諜趁機離境！”
“屬下遵令！”蕭策與林墨齊聲領命，立刻分頭行動。陸硯昭登上碼頭的了望塔，目光望向遠處的海麵——湛藍的海麵上，幾艘小漁船正揚帆駛向天際，其中一艘的船帆角落，沾著淡淡的淡紫色粉末，與貨艙裡的毒粉如出一轍。
海風掀起他的披風，陸硯昭握緊了腰間的繡春刀。卡洛斯逃走的方向正是望海島，那裡地勢複雜，多有山洞，搜查絕非易事；而京城的三名間諜尚未落網，隨時可能再次破壞軍工總院。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堅定——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追回圖紙、抓獲所有逆賊，守護住大明的技術與安寧。
遠處的海平麵上，夕陽已開始下沉，將海水染成一片金紅。陸硯昭知道，這場緝凶之戰，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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