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一處僻靜的民宅。
張良枯坐窗前,手中的竹簡已經半個時辰沒有翻動一頁。
他的心,很亂。
最近的下邳城,氣氛很不對勁。
街麵上多了許多陌生的麵孔,看似是普通的商販走卒,但他們偶爾投向自己的目光,總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更讓他不安的是,那些監視他的人,手段顯得有些拙劣。
他們會不小心撞到他,會恰好在他常去的酒肆鄰桌高談闊論,甚至會故意在他家門口徘徊。
太刻意了,刻意得就像是一個圈套,故意讓他發現,故意讓他緊張。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用了隻有他們這些亡國之人才能聽懂的暗號。
張良心中一凜,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文士,是他在當地聯絡的一位韓國舊臣。
“子房,出大事了。”那文士一進門,就急切地說道,臉上滿是驚恐。
“何事驚慌?”張良為他倒了一杯水。
“我剛得到消息,朝廷正在進行一場大清洗!許多在各地的六國舊貴,都被安上了各種罪名,抓的抓,殺的殺!聽說,連燕國的王室後裔,都被滿門抄斬了!”
“消息屬實?”
張良的心,沉了下去。
“千真萬確!我的一個遠親在郡守府當差,是他冒死傳出來的消息!而且,他還說,廷尉府已經下發了海捕文書,指名道姓,要抓捕一批人,為首的……就是你,張良!”
文士的聲音都在發抖。
“他們說你勾結亂黨,圖謀不軌,是首惡!現在整個下邳的官府,恐怕都已經動起來了!”
張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杯中搖晃的水麵。
果然如此,那些拙劣的監視,就是為了逼他自亂陣腳。
現在,又用這種血淋淋的消息來恐嚇他。
“子房,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文士急道,“離開下邳,去越地,去那些山高水遠的地方躲起來!”
走?張良苦笑一聲。
他能走到哪裡去?
這張網既然已經撒開,就不會留有任何空隙。
他現在就像一隻被獵人盯上的兔子,無論往哪個方向跑,最終都會撞進陷阱。
送走了惶恐不安的文士,張良獨自坐在黑暗裡,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他知道,這是陽謀。
對方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死定了,唯一的區彆,隻是怎麼死。
就在他感到絕望之際,又一陣敲門聲響起。
這一次的暗號,更加隱秘,是隻有當年韓國王室的核心成員,才知道的信號。
張良的心猛地一跳。
他走過去,從門縫裡向外看。
外麵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頭戴鬥笠,看不清麵容的男人。
“你是誰?”張良警惕地問道。
“故人。”那人的聲音很沙啞,“奉故人之托,來為子房先生,指一條生路。”
張良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了門。
那人走進屋,摘下了鬥笠。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但眼神,卻透著一股屬於上位者的沉穩。
“我曾是韓相張平的門客。”那人自報家門,說出了張良祖父的名字。
張良的瞳孔一縮,“長話短說。”
那人沉聲說道,“子房先生如今的處境,想必已經清楚。暴君嬴政,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你所謂的生路,又在何方?”張良冷冷地問道。
“死路之中,方有生機。”
黑衣人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投奔楚國項梁、項羽”
“項梁,項羽?”
“不錯。”
黑衣人說道,“項梁與項羽,一個善謀劃,一個善拚殺,他們,才是我等的希望所在。”
“你想說什麼?”張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