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整日沉溺於聲色,身子被淘空了大半,終日昏昏沉沉,連朝堂議事都懶得應付。奏折堆在案上積了灰,他卻連翻看的力氣都沒有,隻知摟著美人在榻上消磨時光。
朝堂之上,楊後之父楊駿早已借著女兒的勢,越發橫行無忌。他見司馬炎無心政事,便索性與弟弟衛將軍楊珧、太子太傅楊濟勾結起來,把持了朝政大權。三人互為犄角,將重要的官職都安插上自己的親信,朝堂上但凡有不順從他們的,不是被罷官免職,就是被排擠出京。時人暗地裡稱他們為“三楊”,提起這兩個字,無不咬牙切齒,卻又敢怒不敢言。
賢良之臣看得心急如焚,卻大多敢怒不敢言。唯有吏部尚書山濤,是個出了名的硬骨頭,屢次在朝堂上直言進諫,勸司馬炎“遠小人,去讒色,親賢臣,勤政事”,免得大權旁落,被楊氏一族掏空了晉室根基。
司馬炎每次聽了,都點頭稱讚:“山公忠直,朕記下了。”可轉頭回到後宮,見了那些的美人,山濤的話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摟著吳女喝青梅酒,看北地美人舞劍,隻覺得人生在世,能享這片刻溫存便夠了,什麼朝政、什麼專權,哪有懷中的軟玉溫香來得實在。
一次山濤又在殿上苦諫,說得聲淚俱下,司馬炎被纏得沒法,隻得敷衍道:“朕明日便理政。”可第二日,依舊在披香殿與美人擲骰子,笑聲傳到殿外,比山濤的諫言響亮得多。
宮牆內的春色還在蔓延,宮牆外的“三楊”勢力也在瘋長。隻是醉在溫柔鄉裡的司馬炎,早已看不清這盛世表象下,正悄悄潰爛的根。
這日黃昏,司馬炎在寢殿歇息,窗外的夕陽把殿角的飛簷染成金紅色,他歪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枚新得的玉印,正等著掌燈後擺宴。侍臣輕手輕腳捧來奏章,最上麵一卷是侍禦史郭欽的折子,墨跡還帶著新鮮的墨香。
司馬炎漫不經心地展開,目光掃過幾行,眉頭便挑了起來。郭欽在折子裡說得懇切,大意是戎狄向來強悍,如今雖臣服於晉,卻如潛伏的猛虎,若不早做防備,他日一旦從平陽、上黨突襲,不出三日便能兵臨孟津,懇請陛下派謀臣猛將鎮守邊境,築牢防線。
“嗬嗬。”司馬炎看到一半便笑出了聲,隨手將奏折扔在案上:“古有杞人憂天,今有郭欽憂邊,真是異曲同工。”在他看來,如今晉室國力強盛,戎狄不過是些散兵遊勇,哪裡敢輕易來犯?這些文官總愛危言聳聽,徒增煩惱罷了。
侍臣在旁不敢多言,隻悄悄將奏折收進匣中,放在高高的書架頂層,那裡早已堆了不少類似的“憂國”奏折,都蒙著薄薄一層灰。
此時暮色已濃,宮苑裡亮起了燈籠,像撒了一地的星子。司馬炎伸了個懶腰,從榻上起身,對候在門外的內侍道:“備羊車。”
羊車軲轆著碾過暮色,他掀簾望著路邊漸次亮起的宮燈,郭欽的奏折早已被拋到腦後。比起遙遠邊境的“隱患”,他更關心今夜羊車會停在哪座宮前,那裡是否有新釀的好酒,是否有更動人的笑靨。
車窗外的風帶著夜露的涼,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這天下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些許戎狄又算得了什麼?不如及時行樂,在這溫柔鄉裡,醉度餘生。
司馬炎沉溺酒色,整日在後宮宴飲淫樂,致使朝廷綱紀鬆弛。權臣與皇親國戚們趁機明爭暗鬥,互相攀比奢華。除了“三楊”在朝野權勢滔天,中護軍羊琇、後將軍王愷也以驕縱奢侈聞名都城。
羊琇是司馬師繼室羊皇後的堂弟,沾著皇親的光,在朝中向來體麵;王愷更不必說,是已故王太後的親弟弟,司馬炎的親舅舅,實打實的帝室外戚,自小在金玉堆裡長大,論起富貴根基,洛陽城裡沒幾家能比。可這兩人的豪奢,在散騎常侍石崇麵前,竟顯得有些“寒酸”。
石崇是前司徒石苞的兒子,從小就有謀略。石苞臨終分配遺產時,其他兒子都得到了份額,唯獨沒給石崇,理由是認為他將來自己能致富。石崇果然沒讓父親失望,二十來歲就當上了修武令,不久又升任城陽太守。後來因討伐吳國有功,被封為安陽鄉侯,隨後又調任荊州刺史,加封鷹揚將軍。石崇在荊州任職期間,暗中指使親信假扮強盜,頻繁搶劫富商巨賈,由此成為巨富。
後來石崇入朝擔任衛尉,所建的府第宏偉華麗,宅院幽深寬廣,不是朝中一般大臣所能比擬的。因此石崇氣焰十分囂張,家裡的珍寶器皿、姬妾仆從,排場竟比王、羊兩家還要闊綽。
羊琇是個識趣的,見石崇家底太厚,知道爭不過,索性閉起門來享受自己的富貴,從不湊那份熱鬨。王愷卻咽不下這口氣,他是皇帝的親舅舅,豈能被一個外臣比下去?於是整日琢磨著怎麼壓過石崇一頭,今天用西域進貢的香料熏衣服,明天請宮裡的樂師來府裡奏樂,非要和石崇較出個高低不可。
王愷家用麥芽糖刷鍋,石崇便用白蠟當柴燒;王愷用紫色絲綢拉成四十裡長的步障,石崇就用更華貴的錦緞圍出五十裡屏障;王愷用花椒和泥塗牆,石崇便用赤石脂裝飾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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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近乎病態的揮霍,像一場瘟疫在洛陽城蔓延開來。權貴們見了,非但不覺得荒唐,反倒爭相效仿:你用金箔鋪地,我便用玉片鑲窗;你宴飲時奏樂用玉磬,我便找來西域的琉璃笛助興。
朝堂上的官員私下裡議論,百姓們路過權貴府邸時偷偷咋舌,這“比富”的鬨劇成了全城最火熱的談資,卻少有人想:這些堆成山的錦繡、燃成灰的珍寶,原是從多少百姓身上刮來的脂膏。而深宮中的司馬炎,偶爾聽聞這些事,竟還覺得是“盛世氣象”,笑著給王愷添些助力,全然不知這股奢靡之風,早已蛀空了晉室的根基。
這日,司馬炎賜給王愷一株二尺多高的珊瑚樹,這珊瑚通體瑩潤,枝乾挺拔,是西域進貢的珍品,尋常人家連見都難見。
王愷捧著這株珊瑚樹,美得走路都帶風,當即興衝衝趕往石崇府第。他料定石崇家裡絕沒有這般皇家珍寶,隻等著看對方認輸的模樣,好出一口積壓多日的氣。
誰知石崇見了珊瑚樹,隻淡淡掃了一眼,臉上毫無驚豔之色。不等王愷炫耀幾句,他竟順手拿起案上的鐵如意,“哐當”一聲,就把那株珊瑚樹砸得粉碎。
“你!”王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石崇的鼻子發作道:“這是陛下禦賜的珍品,你竟敢如此暴殄天物!”
石崇卻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笑道:“不過一株珊瑚罷了,值得動這麼大肝火?”說著轉頭對家仆吩咐道:“把後院庫房裡的珊瑚樹取幾株來。”
片刻後,家仆們抬著十幾個錦盒進來,打開一看,滿室生輝:裡麵竟擺著數十株珊瑚樹,最小的也有二三尺高,更有三四株高達四尺,枝乾虯勁,色澤豔紅,比王愷帶來的那株不知珍貴多少倍。
“王大人要是心疼,隨便挑一株拿去便是。”石崇指著珊瑚樹,輕描淡寫的說道。
王愷看著眼前這一片“珊瑚林”,嘴巴張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想炫耀,反倒成了自取其辱,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被砸碎的珊瑚樹都忘了要賠償,轉身就灰溜溜地逃出了石府。
經此一事,石崇的豪富之名徹底傳遍洛陽城,連街頭賣貨的小販都知道,石家的珍寶,連皇家賜的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