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粲皺著眉後退,撞翻了案上的藥碗。褐色的藥汁在地上蜿蜒,散著刺鼻的苦艾味。宮人們一擁而入,有的按住劉聰的手腳,有的端來參湯,都被他一把推開。他望著穹頂的蟠龍藻井,指甲摳進床板,指縫裡滲出血來:“鬼!好多鬼!約兒在前麵跑,他又來接我了……”
“陛下!陛下!”宦官王忠跪在床前,用帕子擦他嘴角的血沫:“您彆怕,鬼都讓金吾衛趕走了……”
劉聰突然安靜下來。他望著王忠身後空蕩蕩的殿門,嘴角扯出一抹笑……
殿外雨聲淅瀝,哪裡有什麼孩子。王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看見雨幕中搖曳的燈籠,和簷角被風吹落的銅鈴。
劉聰是在七月十五的子時咽氣的。那時雨剛好停了,一輪紅月掛在飛簷上,把他的臉照得青白。
“陛下殯天了!”王忠的哭聲撕裂了殿內的寂靜。宮人們跪了一地,金漆棺木已停在殿中,棺蓋上擺著劉聰的玉圭、玉璧,還有那枚刻著“漢”字的金印。
劉粲站在龍床前,望著父親閉著的眼睛。“傳旨。”劉粲的聲音像塊冰:“即日下葬。”說完,轉身要走,頭也不回。
劉粲繼承帝位後,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殘暴無道,其荒淫程度甚至遠超其父劉聰。
年少時的劉粲,本是個聰慧過人的皇子,文韜武略皆有涉獵,一度被視作漢國的希望。然而,自他身居宰相之位、手握重權後,性情便急劇蛻變:他獨攬威福,專擅朝政,親近奸邪小人,疏遠忠良賢臣;對逆耳的勸諫一概拒絕,還極力掩飾自己的過錯;更大興土木,耗費民力營建奢華宮室,連他的相國府都修得如同皇宮一般富麗堂皇,同時四處搜羅美女,供自己肆意淫樂。
劉聰去世後,身為長子的劉粲,臉上毫無半分喪父的悲戚,反而難掩得意,滿心歡喜地登上了帝位。
按照禮製,劉聰的皇後們各有尊號:靳月華被尊為皇太後,樊氏稱弘道皇後,宣氏稱弘德皇後,王氏稱弘孝皇後。這四位皇後都正值青春妙齡,年紀未滿二十,個個容貌美豔,性情輕佻。劉聰一死,這四位年輕的寡婦哪裡耐得住獨守空房的寂寞?而劉粲早已對父親坐擁眾美的奢靡生活垂涎不已,此時正好趁虛而入,將四位皇後一並納入自己後宮,占為己有。
劉粲整日周旋在四位皇後之間,夜以繼日地輪流寵幸,毫無節製。而這四位皇後,也心甘情願放下身份,與他一同沉溺在歡愉之中。
想當年劉聰即位時,不過是與單後有私,而如今劉粲竟將父親的四位皇後一並玷汙,其荒淫程度,就連他的父親劉聰也遠遠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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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聰臨終前,將靳準擢升為大司空,使其手握重權。然而權柄在握的靳準,早已暗藏篡奪帝位的野心。他故技重施,搬出當年構陷劉聰之父的陰謀,悄然入宮麵見劉粲:“臣聽聞諸王正密謀叛亂,欲擁立大司馬劉驥登基。陛下若不搶先下手,恐災禍轉瞬即至,危在旦夕啊!”
劉粲起初並不相信,隻淡淡道:“此事怕是傳言不實,不必多疑!”
靳準見計謀未逞,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劉粲將此事告知諸王,反而引火燒身。他急中生智,連夜入宮與女兒——皇太後靳月華密謀,教她伺機在劉粲麵前進讒言。
靳月華謹遵父親靳準的密令,專等劉粲入宮與她尋歡作樂之時,便換上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聲淚俱下地向他哭訴諸王如何暗中勾結、策劃廢黜君主,又如何圖謀不軌、另立新帝。那些全屬子虛烏有的謊言,經她那嬌柔婉轉的嗓音娓娓道來,竟讓本就昏聵的劉粲漸漸覺得所言非虛。
靳月華實在是精於作戲的高手,她不僅把憑空捏造的細節講得活靈活現,仿佛親眼所見一般,更擅長用悲情觸動人心。隻見她對著劉粲,淚水漣漣,嗚咽著說:“諸王之所以密謀廢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陛下收納了先帝的皇後啊。陛下若是想避開這場災禍,往後就彆再到妾的宮中來了。妾甘願與陛下就此‘生彆’,隻盼能換得一時的安穩。”
這番話,既有對“叛亂”的渲染,又有對自身處境的“哀憐”,更以“生彆”相脅,恰恰擊中了劉粲沉溺美色、唯恐失去她的軟肋,讓他不由得不信,更不由得不怒。
此時的劉粲早已被靳月華迷得魂不守舍,兩人日夜廝混、如膠似漆,早已到了片刻難離的地步。靳月華這番話,字字都戳在他的痛處。他最怕的就是失去這位美人,更怕從此與她陰陽相隔,再無纏綿歡愉的機會。
被情欲衝昏頭腦的劉粲,哪裡還顧得上分辨事情的真假對錯?他滿腦子都是“不能失去靳月華”的念頭,當即下令,將諸位王公宗室一並押赴刑場斬首。為了留住枕邊的溫存,他竟對骨肉宗親痛下殺手,全然不顧這會動搖國本、埋下更大的禍根。
事後,劉粲愈發信任靳準,授其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將軍政大權悉數交予。靳準手握兵權,篡位之心更熾。他暗中叮囑內侍,務必設法讓劉粲沉湎後宮,凡軍國重事皆由自己裁決。而劉粲正被四位皇後迷得團團轉,巴不得有靳準這樣的“良臣”代勞,好讓自己安心縱樂,對此竟毫無防備。
靳準穩住劉粲後,又假傳聖旨,任命堂弟靳明為車騎將軍、靳康為衛將軍,將宮廷禁軍全部交由兄弟三人節製。一切布置妥當,一場篡逆之變已箭在弦上。
金紫光祿大夫王延德高望重,靳準派人遊說,想拉他入夥,卻被嚴詞拒絕。王延心急如焚,欲入宮將靳準的陰謀稟報劉粲,不料途中被靳康截獲,押至靳準麵前。靳準怕夜長夢多,當晚便親率甲士闖入皇宮。此時宮中禁軍早已歸靳氏掌控,無人阻攔,甲士們長驅直入。
靳準直奔光極殿,下令收捕劉粲。而此刻的劉粲,正在靳月華宮中飲酒調情,忽見一群甲士持刃破門而入,還以為是劉氏宗室起兵發難,嚇得魂飛魄散,一頭鑽進太後床下躲藏。
甲士早已瞥見,高聲喝道:“司空有令,請主上升殿!”
劉粲一聽“司空”二字,誤以為是靳準來護駕,心中稍定,膽戰心驚地從床下爬出,隨甲士前往光極殿。
踏入殿中,劉粲頓時目瞪口呆:靳準竟端坐於禦座之上,怒目圓睜,厲聲斥責他荒淫無道、殘殺宗室的罪狀,言畢便喝令左右將其刺死在殿前。
隨後,靳準展開了血腥清算:劉氏宗族無論男女老幼,皆被押至東市斬首;劉淵、劉聰的陵墓被掘開,劉聰的屍身被梟首示眾;劉氏宗廟也被付之一炬。唯有靳月華與劉粲的皇後靳準侄女)得以幸存。
這個由匈奴貴族建立、曾在北方攪動風雲的漢國,終在劉聰父子的荒淫與靳準的篡逆中徹底覆滅,成為十六國亂世中又一個短命王朝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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