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命高力士早奉上一支玉笛。那笛身瑩白,是西域進貢的羊脂玉,通體溫潤,映得楊玉環的指尖愈發纖細。她接過時指尖微顫,似有些怯,可當唇瓣貼上笛孔,第一個音淌出來的瞬間,李隆基便知,方才那點怯,全是裝的。
笛聲初起時像溪水流過青石,清淺明快,漸漸轉急,如群鳥掠過長空,翅尖帶起風聲,末了又陡然放緩,化作繞梁的餘韻,纏在殿梁上不肯散。李隆基眯起眼,看她垂著眼簾,長睫在眼下投出淺影,分明是第一次吹這宮裡的玉笛,卻熟稔得像吹了千百遍。
李隆基又親自取來《霓裳羽衣曲》的譜子,那是他登女兒山時,見雲海翻湧如仙袂飄舉,一時興起寫的,連樂工都得練上三月才能摸到門道。可楊玉環隻掃了兩眼,玉笛便又響起來,不是照搬曲調,而是順著旋律往外延展,添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暖,竟比他寫的原稿更活泛。
“好!”李隆基擊掌,親自斟了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裡晃,映得她臉頰的紅暈像染了酒色。三杯下肚,楊玉環眼尾飛紅,忽然伸手撫上鬢角,鬢邊那朵珍珠花鈿顫巍巍的,笑著說:“陛下的曲子裡,藏著雲海呢。”
“那你還聽出彆的了嗎?”李隆基往前湊了湊,燭火在兩人之間跳得厲害。
楊玉環沒說話,隻是把笛孔往唇邊又送了送,這次的調子軟下來,纏纏綿綿的,像殿外的月光,繞著廊柱打了個結。李隆基喉頭滾動,從袖中摸出個錦盒,裡邊的金釵上鑲著的珍珠,顆顆圓潤,在燭火下亮得驚人。
“這個……”他話沒說完,楊玉環已伸手接了,指尖擦過他的掌心,像羽毛掃過心尖。她把金釵插在鬢邊,對著銅鏡照了照,忽然轉身,鬢邊金釵晃得人眼暈:“謝陛下。”
那聲音軟得像浸了蜜,李隆基忽然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屏風上,疊成一團。他嘶啞著聲音說道:“今夜……就住這兒吧。”
楊玉環沒答,隻是反手攥住了他的衣袖,金釵在發間輕輕晃,像在點頭。
殿外的月光不知何時濃了,漫過門檻,把滿地燭影泡得軟軟的。高力士識趣地帶了宮人退遠,隻留那支玉笛落在案上,笛孔裡還飄著沒散儘的調子,纏在梁上,和著帳內的喘息,成了段見不得光的豔曲。
次日日上三竿,二人才起身。李隆基讓楊玉環自作表文,請求出家為女道士,賜號“太真”,然後將她接入大內,安置在南宮,改稱南宮為太真宮,名為修道,實則專供兩人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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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掩人耳目,李隆基很快另冊立左衛郎將韋昭訓的女兒為壽王妃。麵對父皇的橫刀奪愛,壽王李瑁隻能忍氣吞聲,無可奈何。
楊玉環性情聰穎,極善迎合上意,李隆基對她的寵愛日甚一日,待遇竟與當年的武惠妃相當。他曾對宮人說:“朕得楊妃,如獲至寶,這是生平第一快意之事。”還特意譜寫新曲《得寶子》,命樂工反複演奏。
梅妃見李隆基有了新寵,心中未免介意,而他對梅妃也漸漸疏淡。楊玉環本就是為了榮寵而來,連夫婿都能不顧,怎肯容下梅妃?於是兩人開始明爭暗鬥,起初隻是互相品評姿色——你嘲梅瘦,我笑環肥,後來竟發展到互相讒謗,避路而行。
終究還是梅妃性情柔緩,鬥不過狡黠的楊玉環。最終,楊玉環得償所願,被冊封為貴妃,梅妃則被遷入上陽東宮,徹底失寵。
李隆基起初還擔心朝臣反對,後來見李林甫以下的大臣都成了“立仗馬”,噤口不言,便放心大膽地舉行冊封禮,禮儀規格與冊後相同。冊封之日,他追贈楊玉環的父親楊玄琰為兵部尚書,母親李氏為隴西郡夫人,叔父楊玄珪擢升光祿卿,從兄楊銛拜殿中少監,還將武惠妃之女太華公主下嫁楊玉環的從弟楊錡,封其為駙馬都尉,賜第與宮禁相連。
一場翁媳亂倫的醜聞,竟演變成了舉家富貴的盛宴。而這盛宴背後,還藏著一個即將攪亂大唐的人物——楊玉環的堂兄楊釗,也就是後來的楊國忠。
楊釗在家鄉時,本是個喜飲酒、好賭博的無賴,不學無術,被宗親鄙視。後來他發奮赴蜀從軍,得了個新都尉的小官。叔父楊玄琰在蜀地病故後,楊釗借著照顧家小的名義,竟與玄琰的次女、楊玉環的二姐私通。
楊玉環得寵後,思念三位姐姐,奏請李隆基將她們接入京師,卻因楊釗與自己並非親兄妹,暫時沒提他的事。楊釗任滿後生活貧困,全靠蜀地富豪鮮於仲通資助才得以度日。
當時的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與李林甫不和,正擔心官位不保,見楊釗是貴妃的堂兄,便任命他為推官,讓他攜帶百萬蜀地珍寶入京,結交楊氏姐妹。楊釗大喜過望,到了長安後,將珍寶分送給楊氏諸姐妹,說是章仇兼瓊所贈,尤其給曾與自己有私情的玄琰次女送了厚禮,還順勢在她家中住下,重拾舊歡。
楊氏姐妹得了好處,便在李隆基麵前極力稱讚章仇兼瓊,又說楊釗擅長賭博。李隆基召見楊釗,見他儀容秀偉,言辭敏捷,奏對頗為得體,便擢升他為金吾兵曹參軍。章仇兼瓊也因此被召入京,授戶部尚書。
楊釗從此得以出入宮廷,專管賭博時的計算事宜,分毫不差。李隆基十分欣賞,稱他有“度支郎之才”,度支郎是掌管財政的要職。
章仇兼瓊入主戶部後,對楊氏姐妹的索取無不照辦,中外所獻的器服珍玩,都先呈給楊貴妃挑選。嶺南經略使張九章、廣陵長史王翼因所獻之物精美,深得貴妃歡心,張九章被加官三品,王翼升為戶部侍郎,一時獻媚之風盛行。
李隆基寵愛楊貴妃,對她的三個姐姐也恩寵有加,不久便下詔封大姐為韓國夫人,二姐為虢國夫人,三姐為秦國夫人。三夫人可以自由出入宮掖,勢傾朝野。楊銛、楊錡也日益受寵,時人稱之為“五楊”。
五楊的宅第中,四方賄賂之物絡繹不絕。官吏們若有請求,隻要能讓五楊出麵援引,無不如願以償。五家宅第並列於宣陽裡,甲第洞開,奢華程度堪比宮掖。每建一堂,耗費都在千萬錢以上。其中虢國夫人尤為豪奢,她新建的中堂,僅支付給裝飾工匠的酬勞就達二百萬緡。
楊釗最善揣摩李隆基的心意,既然皇上說他有“度支郎之才”,他便真的執掌了財政大權,寵眷日隆。他屢次上奏說國庫充盈,古今罕見,李隆基帶著群臣前去觀看,見財帛堆積如山,龍顏大悅,賜他紫衣金魚高官的象征)。楊釗因自己名字中有“金刀”二字,覺得不吉,請求改名,李隆基便賜名“國忠”,還任命他為京兆尹,加授禦史大夫,富貴程度與楊銛、楊錡相當,“五楊”之中又添一人。
當時長安城中流傳著一首歌謠:“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壯門楣。”這正是楊氏一族權勢熏天的真實寫照。
站在大明宮的高台上,李隆基望著腳下繁華的長安城,身邊依偎著絕色的楊貴妃,覺得人生快意莫過於此。他不會想到,這看似穩固的盛世,早已被他親手埋下了毀滅的種子。李林甫的專權,安祿山的野心,楊氏一族的奢靡,正像三股暗流,在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悄然彙聚,即將掀起滔天巨浪。
天寶年間的風,依舊吹拂著朱雀大街上的槐樹,隻是那風中,已隱隱帶著一絲風雨欲來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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