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東側的東華宮,是王延鈞專為李春燕所建,梁棟用的是南海檀楠,香氣能繞梁三日不散;屋瓦嵌著琉璃,雨天會映出七彩虹光;簾幕是用南海珍珠串成,風一吹便叮咚作響;連柱礎都雕著纏枝蓮紋,嵌著各色寶石。殿內陳設的珊瑚樹、夜光杯、翡翠屏風,無一不是稀世珍寶,奢華程度絲毫不輸陳金鳳的長春宮。
可自從王延鈞得了風癱,這座耗儘民脂民膏建起的東華宮,便成了座鍍金的牢籠。李春燕憑欄而立,望著窗外簌簌飄落的木棉花,殷紅的花瓣砸在青石板上,像一滴滴凝固的血。她想起半年前,皇帝還能勉強撐著病體,被內侍攙扶著坐在這廊下,懷裡摟著她飲酒。那時他雖已沉溺酒色,手指卻還帶著幾分力氣,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她的臉頰,酒氣混著龍涎香噴在她耳畔:“春燕,你比金鳳多一分清純,朕最愛看你笑。”
如今想來,那點溫情竟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龍榻上的男人早已沒了人樣,枯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整日昏昏沉沉,偶爾睜開眼,也隻是直勾勾瞪著帳頂的金龍刺繡,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李春燕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皓白細膩,還帶著少女的豐潤——她才二十出頭,正是花一般的年紀,胸腔裡跳動的心臟還滾燙,卻要被圈在這深宮裡,守著一個連話都說不清的廢人。日子像熬不完的苦藥,苦澀從舌尖漫到心底,悶得人隻想尖叫,隻想砸碎這滿殿的珍寶。
“娘娘,長春宮那邊又擺宴了。”貼身宮女翠兒端著描金燕窩碗進來,輕聲說道:“小廚房的人說……歸郎和李院使都在,皇後娘娘笑得直不起腰,殿裡的絲竹聲,隔著三條宮道都能聽見。”
李春燕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陳金鳳那個女人,不過是先帝留下的賤婢,仗著爬上龍床成了皇後,竟敢在皇帝眼皮底下與歸守明、李可殷那些人穢亂宮闈!而她李春燕,論容貌,眉眼間的媚態裡藏著三分清純,勾得男人心尖發顫;論手段,從浣衣局的普通宮女爬到專寵的位置,靠的從來不止一張臉。憑什麼陳金鳳能活得那般恣意,自己卻要在這空殿裡熬成枯骨?
廊下的風卷起她的裙角,帶著木棉花的甜腥氣。李春燕望著長春宮的方向,眼底最後一絲猶豫被怒火燒成了灰燼。
“我不能就這麼耗著,陳金鳳能找替身,我為何不能?”李春燕猛地坐直身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翠兒嚇得手一抖,燕窩險些灑出來:“娘娘,萬萬不可啊!要是被陛下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樣?”李春燕冷笑一聲,撫了撫鬢邊的金步搖。“他現在就是個擺設,難道還能爬起來治我的罪?”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榕樹上,思緒卻飄到了另一個人身上——王延鈞的長子,王繼鵬。那個二十歲出頭的皇子,生得眉清目秀,卻繼承了父親的風流本性,每次進宮請安,眼神總在她身上打轉,像隻餓狼盯著羔羊。
“或許……他是個好去處。”李春燕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王繼鵬又尋了由頭進宮。
他身著月白錦袍,領口袖邊繡著暗雅的蘭草紋,手裡捏著一卷線裝詩集,邁著方步走進東華宮,臉上掛著幾分刻意拿捏的文雅:“春燕娘娘,兒臣近日常讀些新詞,有幾處不解,想請娘娘指點一二。”
李春燕正在廊下賞那叢新開的粉芍藥,聞言緩緩轉過身。鬢邊那支珍珠流蘇珠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細碎的珠光落在她眼角眉梢。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軟紗裙,領口裁得極低,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脖頸,像上好的羊脂玉;裙擺下偶爾閃過的腳踝,踩著雙繡纏枝蓮的紅繡鞋,每走一步,鞋尖輕點地麵,都像踩在人心尖上,勾得人陣陣發顫。
“殿下太客氣了。”她啟唇輕笑,聲音柔得像山澗裡淌過的春水:“我一個深閨婦人,哪懂什麼詩詞格律?不過是閒來無事,翻翻解悶罷了。”
王繼鵬的目光在她身上黏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剛回過神,假意翻開詩集,指尖劃過書頁:“娘娘看這首如何?‘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念得慢悠悠,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李春燕,藏不住的熾熱。
李春燕被他看得心頭一跳,隨即“噗嗤”笑出聲來,抬手用團扇半掩著嘴,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殿下這是想約誰呢?”
這一笑,恰似春風拂過湖麵,漾起圈圈漣漪。王繼鵬隻覺得喉嚨發緊,乾咽了口唾沫,再也裝不下去,猛地放下詩集就去抓她的手:“自然是想約娘娘。”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李春燕的指尖輕輕在他手背上劃了一下,像羽毛拂過,帶著幾分試探,幾分撩撥:“殿下就不怕被陛下知道?”
“知道了又怎樣?”王繼鵬往前湊了湊,溫熱的氣息噴在她頸窩,聲音壓得又低又啞:“父皇如今自身難保,癱在龍榻上連翻身都難,難道還能爬起來管我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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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正說到了李春燕的心坎裡。她抬眼望了望他,眼底閃過一絲決斷,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像隻偷到腥的貓兒,迅速退開半步,臉頰緋紅:“那……今晚三更,我在偏殿等你。”
當晚的東華宮,格外安靜。三更梆子剛響過,王繼鵬就像狸貓一樣躥進了偏殿。李春燕早已卸去釵環,穿著半透明的寢衣,斜靠在床榻上,燭火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瓏的曲線。
“殿下可算來了。”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聲音帶著一絲慵懶。
王繼鵬猛地撲過去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揉碎,像餓了數天的狼終於咬住獵物,不肯有半分鬆懈。他比王延鈞年輕太多,身板結實得像剛從熔爐裡淬過火的精鐵,臂膀上的肌肉繃緊時,能清晰感受到那份蓬勃的力量。動作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管不顧的莽撞,指尖攥得她肩頭發疼,可同時又裹挾著一股滾燙的、幾乎要將人融化的活力,像一團燎原的烈火,眨眼間就燎遍了周遭的空氣,連殿角銅爐裡燃著的安神香,都仿佛被這股熱流衝得變了味道。
李春燕起初還有些瑟縮,指尖抵在他胸口微微發顫,像受驚的鹿兒想躲又躲不開。長睫不安地顫動著,投下細碎的陰影,可那股年輕的熱流順著相觸的肌膚不斷湧來,帶著灼人的溫度,像春日融雪般一點點浸進四肢百骸,很快便驅散了她心底最後一絲猶豫。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胸口起伏著,先前緊繃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像株被晨露打濕的藤蔓,溫順地靠在他懷裡。那股滾燙的熱情如同燎原之火,順著每一寸相貼的肌膚蔓延,將她包裹、點燃。殿內的喘息聲越來越響,混著衣襟摩擦的窸窣輕響,竟蓋過了窗外此起彼伏的蟲鳴,在寂靜的夜裡織成一張綿密的網,格外清晰。
“春燕……”王繼鵬抵著她的額頭,氣息滾燙地噴在她臉上,聲音裡帶著情動的沙啞:“我要娶你,將來必定讓你做我的正妃,誰也不能委屈了你。”
李春燕抬手輕輕撫摸著他汗濕的脊背,指尖劃過他緊實的肌肉線條,眼中閃過一絲朦朧的憧憬,語氣卻帶著幾分憂慮:“可我終究是你的庶母,名分擺在這兒,陛下怎麼可能點頭答應?”
“他會答應的。”王繼鵬低頭咬住她的耳垂,聲音又輕又狠,像是在立一個不容置疑的誓言:“你等著,等我坐上那個位置,當了皇帝,誰敢多說一個不字?到時候,整個閩國都是我們的。”
從那以後,兩人便常常在東華宮私會。有時趁王延鈞昏睡,有時找借口在禦花園碰麵,像兩隻偷情的鳥,既怕被人發現,又貪戀偷來的歡愉。可紙終究包不住火,宮裡的流言蜚語漸漸多了起來,連翠兒都勸李春燕收斂些。
“娘娘,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翠兒急得直掉眼淚:“要是被皇後知道了……”
李春燕卻不以為意,笑著說:“她自己一身臟水,哪還有臉管彆人?”
話雖如此,她心裡也清楚,這種日子不是長久之計。王延鈞雖然病重,畢竟還沒死,一旦事情敗露,她和王繼鵬都沒有好下場。
“不如……我們去求父皇?”王繼鵬提議道:“直接跟他說,我們兩情相悅,求他成全。”
李春燕猶豫了:“陛下要是發怒怎麼辦?”
“總要試試。”王繼鵬握緊她的手,“與其偷偷摸摸擔驚受怕,不如賭一把。”
王延鈞的寢殿裡,藥味濃得化不開。他半靠在枕頭上,臉色蠟黃,眼神渾濁,看見王繼鵬進來,隻是眼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