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最終還是來了。不是在警署，而是在他下榻酒店的頂層套房。他的律師團隊幾乎與沈銳同步到達，黑壓壓一片，像一群護巢的烏鴉。
套房極儘奢華，落地窗外是橫店璀璨的夜景，人造的星河蜿蜒流淌，仿佛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秦禹穿著昂貴的絲質睡袍，臉色有些蒼白，靠在沙發上，眉宇間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一絲被驚擾的不悅。經紀人如同護犢的母雞，緊張地站在一旁。
“沈署長，我的當事人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創傷，需要休息。警方如此興師動眾，如果沒有確鑿證據，恐怕會讓人懷疑辦案的專業性。”為首的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強硬而不失禮貌，帶著法律條文般的冰冷。
沈銳沒看律師，目光直接落在秦禹身上。這位影帝的表演無可挑剔，但那微微緊繃的嘴角和下意識摩挲著沙發扶手指關節的小動作，沒能完全逃過沈銳的眼睛。
“秦先生，我們查到一些情況，需要向你核實。”沈銳開門見山，聲音平穩地穿透套房的奢華空氣，“你的替身演員阿斌，在意外發生前一周，收到一筆五萬元的匿名彙款。你知道嗎？”
秦禹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隨即露出困惑而略帶悲傷的表情：“彙款？我不知道。阿斌他……也許是家裡有什麼困難吧。可惜，我沒能多關心他。”他歎了口氣，演技渾然天成。
“我們還查到，打給阿斌最後一個電話的信號源，位於你名下的‘馳騁汽車保養中心’附近。”沈銳繼續施壓，目光如炬。
秦禹的眉頭蹙起，顯得更加困惑甚至有些無辜：“我的保養中心？這怎麼可能？那裡每天進出多少人？沈署長，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吧？”他看向律師。
律師立刻接口：“確實，這屬於極其間接的關聯，甚至不能稱之為證據。我的當事人是公眾人物，名下產業員工眾多，往來複雜，任何人的行為都不能直接歸咎於他本人。”
沈銳並不氣餒，拋出了第三個問題：“三年前，武指陳誌雄意外身亡前一周，有人看到你與他在‘紅館’私房菜館發生激烈衝突。有這回事嗎？”
這個問題像一枚無形的針，輕輕刺破了秦禹精心維持的平靜。他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但他很快調整過來，甚至露出一絲無奈而苦澀的笑容。
“陳指導……是的，我們確實有過爭執。”他承認得很坦然，反而讓人不好發作，“是為了一個動作設計的分歧。藝術創作上有不同見解很正常，當時情緒都有些激動。但我對他的不幸一直深感痛心和遺憾。沈署長，你不會因為三年前一次正常的藝術爭論，就懷疑我和今天的意外有關吧？這太荒謬了。”
律師適時地加重了語氣：“沈署長，我的當事人已經充分配合。如果警方沒有直接證據，僅憑這些捕風捉影的猜測和遙遠過去的瑣事進行騷擾，我們將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套房內的氣氛僵持不下。窗外的霓虹無聲閃爍，映照著這場無聲的較量。
沈銳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麵對這樣的對手和強大的律師團，現有的間接證據確實難以突破。他需要那決定性的的一擊。
就在他似乎陷入僵局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麵無表情地拿出看了一眼。
是技術隊發來的最終比對結果——那顆透明小珠子上提取到的特殊化妝品成分，與某頂級奢侈品牌一款限量版男士護膚品的樣本完全吻合。而這款護膚品，根據公開信息和內部查詢，正是秦禹代言的品牌，並且他本人是忠實用戶，曾多次在公開場合使用並被拍到。
更重要的是，保養中心那邊的便衣傳來消息：在中心內部一個限製進入的高級工作間內，發現了一台高精度線切割機床，並且旁邊的工作台上，找到了極少量的、與案發現場同款的冷卻液殘留！初步檢測，成分完全一致！
沈銳緩緩收起手機。
他再次抬頭，看向秦禹，目光不再是探尋，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宣判的意味。
“秦先生，”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律師準備再次開口的抗辯，“最後一個問題。”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鎖死秦禹那雙試圖維持鎮定的眼睛。
“你常用的那款限量版護膚品，瓶子或者包裝上，是不是鑲嵌著類似的透明裝飾珠？”
一瞬間！
秦禹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那是一種猝不及防、被直接命中要害的驚駭！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握緊，指節泛白！他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扭頭去看臥室的方向，仿佛那裡放著什麼能立刻揭穿他謊言的東西！
雖然他極力控製，但那瞬間的失態，如同完美麵具上驟然裂開的縫隙，已經被沈銳和房間內所有敏銳的眼睛捕捉得清清楚楚！
經紀人倒吸一口冷氣。律師團的陣腳也出現了一絲慌亂。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秦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顫抖和色厲內荏，“什麼珠子？！我的護膚品很多！我從不注意那些細節！”
但已經晚了。
沈銳站直身體，不再看他，對身後的下屬冷靜下令：“申請搜查令，立刻搜查秦禹先生在本酒店的房間、個人物品，以及其名下的馳騁汽車保養中心那個限製工作間。扣押所有相關物證，尤其是那台線切割機床和他的護膚品容器。”
“沈署長！你這是濫用職權！”律師厲聲抗議，但底氣已經不足。
沈銳轉身，走向套房門口，在離開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麵如死灰的秦禹。
“秦先生，戲演完了。”
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套房內即將爆發的崩潰和絕望。
窗外的橫店依舊星光璀璨，但有一盞最亮的星，已經開始無可挽回地隕落。
冰冷的鋼鐵證據，終將刺穿所有華麗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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