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那純白浩瀚的光之門戶,並非預想中瞬間的切換。
那是一種漫長而令人不安的墜落感。
仿佛靈魂被從熟悉的軀殼中剝離,拋入了一條沒有起點、沒有終點、甚至沒有明確方向的虛無管道。物理世界的感官被徹底剝奪,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所有賴以認知現實的渠道,都如同被切斷的線路,陷入一片混沌的“無”。隻有意識本身,如同風中殘燭,在絕對的虛無中沉浮。
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隻是彈指一瞬,也可能已過去了千年萬年。空間的概念徹底崩塌,上下左右前後變得模糊不清,甚至相互重疊、扭曲。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存在”本身被否定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試圖淹沒每一個穿越者的意識核心。
聯盟小隊成員們,憑借著曆經磨難錘煉出的堅韌意誌和彼此間無形的精神鏈接,頑強地抵禦著這種感官剝離與存在虛無的雙重衝擊。
林野的意識深處,那枚圓滿的青銅齒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穩定旋轉,散發出柔和的青光。這光芒並非照亮什麼,而是在這絕對的“無”中,為他自身的存在提供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穩定的“坐標”與“錨點”。時間的權柄,即便在這規則混亂的過渡層,依舊頑強地彰顯著其本質——定義“變化”與“過程”。
淺川梨紗的意識化作一道絕對理性的數據流,摒棄了一切無用的感官反饋,隻專注於維持自身邏輯核心的穩定,並嘗試捕捉周圍虛無中任何可能存在的、規律性的“信息漣漪”。
漢斯博士的意識則在瘋狂地記錄著這種奇特的“無”狀態,試圖從哲學和物理層麵理解這片維度的本質,儘管他的解析儀在這裡完全失效。
伊萬諾夫憑借其蠻橫無比的意誌力,將意識凝聚成一塊“頑石”,任何試圖侵蝕他的虛無感,都被這純粹的“存在意誌”強行撞開。
索菲亞的意識則如同融入大海的一滴水,她不去對抗這片虛無,而是嘗試去“感受”它,將其視為一種最原始、最本源的“靜默”,從中尋找那可能存在的、孕育萬物的“生機”。
小夏的精神力場如同最柔韌的絲線,在虛無中艱難地延伸,努力維係著與每一位隊友的意識鏈接。她傳遞著安寧與堅定,如同在無儘黑暗中點燃的一盞微弱的、卻絕不熄滅的心燈,提醒著大家“我們同在”。
不知過了多久,那極致的虛無感開始褪去。
腳下,傳來了一種模糊的“實感”。
並非堅實的土地,也不是流淌的光海,而是一種……粘稠的、帶有微弱阻力、仿佛踩在某種非牛頓流體之上的觸感。重力似乎存在,卻又在細微地、不規則地變化著,時而讓人感覺輕飄飄躍起,時而又仿佛背負山嶽。
視覺緩慢恢複,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眾人,也不由得心神一凜。
這裡沒有天空,沒有大地,沒有遠方。
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仿佛由無數種混亂色彩隨意潑灑、攪拌而成的混沌。光線在這裡並非直線傳播,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手隨意揉捏、彎曲、打結,形成各種光怪陸離、違背常理的扭曲光帶和漩渦。空間的幾何結構似乎極不穩定,前一刻看似平坦的“地麵”,下一刻可能就詭異地向上翹起,或者毫無征兆地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散發著吸力的“凹陷”。
上下左右的概念在這裡徹底失效。抬頭可能看到的是自己剛才走過的“路”,向左看可能看到的是隊友的倒影與一片破碎的星雲交織在一起。方向感被徹底剝奪,如同置身於一個巨大無比的、不斷變幻的埃舍爾迷宮。
“媽的……這鬼地方……”伊萬諾夫低吼一聲,試圖穩住身形,卻發現腳下的“地麵”正在緩緩旋轉,讓他一個踉蹌,差點失去平衡。他依靠強悍的腰腹力量強行站穩,臉色有些難看。
漢斯博士嘗試啟動隨身攜帶的定位儀器,屏幕上隻有一片瘋狂的亂碼和雪花。“所有慣性導航、電磁定位全部失效!這裡的空間參數是混亂的!我們可能……在掉san值的地方!”他難得地用上了不太符合他科學家身份的詞彙。
淺川梨紗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數據流瘋狂閃爍,但很快她便搖了搖頭,臉色微白:“無法建立有效的空間模型,規則結構處於高度不穩定狀態,信息乾擾太強。”
索菲亞輕輕將手按在“地麵”上,感受著那粘稠而混亂的觸感,眉頭緊蹙:“自然的韻律在這裡完全消失了……隻有一片……狂亂的噪音。”
小夏的臉色也更加蒼白,她全力維持著精神網絡,但在這片混亂維度中,精神力的延伸也受到了極大的阻礙和扭曲。“大家緊守心神,這裡的空間本身就在試圖混淆我們的感知!”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林野。
林野站在原地,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嘗試對抗或理解這片混亂。他隻是微微閉上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全力催動那枚青銅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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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聲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震鳴,自他體內傳出。
青銅齒輪的光芒不再僅僅局限於他的意識海,而是透體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個巴掌大小、緩緩旋轉的青色光輪虛影。光輪之上,那些古樸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流淌著與這片混亂空間格格不入的、穩定而有序的時間韻律。
隨著光輪的旋轉,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青色光線,如同指南針的指針般,從光輪中心延伸出去,堅定地指向混沌色彩深處的一個特定方向。那光線並非筆直,而是在不斷微調,仿佛在適應著周圍扭曲的空間結構,但其指向的核心,卻始終未變。
與此同時,林野憑借著與齒輪的深度連接,以及對時間流向的敏銳感知,開始在這片失落的維度中,艱難地重新“定義”方向。
“跟我走。”林野睜開眼,目光沉靜,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力量。他不再去看那些扭曲的光線和混亂的空間結構,隻是牢牢鎖定著青色光線指引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他的步伐不快,卻異常穩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種無形的、唯有他能感知到的“正確”節點上。
聯盟小隊成員們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緊隨其後。他們不再試圖依靠自己的感官去判斷方向,而是將全部的信任,寄托在了林野身上,寄托在了那枚指引前路的青銅齒輪之上。
第一個下馬威,來自空間本身。
而他們,已然找到了穿越這片失落維度的……唯一路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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