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港市,暴雨說來就來。
豆大的雨點砸在警車的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狂擺動,卻依舊撕不開眼前這片混沌的夜幕。
開車的刑警老譚罵了句娘,猛打方向盤,警車輪胎碾過泥濘的水窪,濺起半人高的汙水。
“頭兒,這鬼天氣,發現場?報案人是不是喝多了耍咱們玩呢?”副駕上的年輕刑警陳銳嘟囔著,擦了擦車窗上的霧氣,試圖看清外麵的路。他是個新人,剛分到重案組三個月,滿腔熱血還沒被這種惡劣天氣澆滅過。
後座上,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穿透了嘩啦啦的雨聲。
“市局指揮中心轉過來的,三遍確認。你說呢?”
說話的是季青,重案組一組組長。她約莫三十出頭,短發利落,臉龐線條清晰,此刻正微蹙著眉看手裡的平板,屏幕的光映亮她沉靜如水的眼睛。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氣場,能讓焦躁的人安靜下來,也能讓鬆懈的人繃緊神經。
陳銳立刻噤聲,悄悄吐了吐舌頭。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位季姐。
老譚嘿嘿一笑:“小子,學著點。季頭兒說出現場,那就是閻王爺叫門——準得很。”
警車終於艱難地駛抵目的地——城西廢棄的老紡織廠。廠區外圍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幾個派出所的同事穿著雨衣,正艱難地維持著秩序,手電光柱在雨幕中雜亂地晃動。
現場勘查車的頂燈旋轉著,把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種藍紅交替的、不祥的色彩。
季青率先推門下車,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發梢和肩頭,她卻渾然不覺,一把接過同事遞來的雨衣和手套,腳步不停。
“什麼情況?”
派出所的負責人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帶著點緊張:“季隊,您來了。是廠裡的保安夜巡時發現的,就在那個廢料倉庫裡……唉,您還是自己看吧,有點邪門。”
邪門?
季青眉頭皺得更緊,快步走向倉庫大門。
倉庫內部空曠破敗,彌漫著鐵鏽和黴腐混合的氣味。高聳的屋頂破了好幾個洞,雨水像小型瀑布一樣灌進來,在地上彙成一個個渾濁的水窪。
幾盞強光燈已經架起,光線聚焦在倉庫正中央。
那裡,一堆廢棄的紡織原料和破舊機器被胡亂地推開,露出一片地麵。
一具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裡。
不,準確來說,是一具白骨化的屍體,幾乎已經完全成了骨架,隻有少許殘存的衣物碎片粘在骨頭上。
法醫組的同事正蹲在旁邊初步檢查,看到季青過來,搖了搖頭:“季隊,初步看,死亡時間起碼半年以上了。雨水衝刷,現場破壞得很厲害,找到有用痕跡的希望不大。”
陳銳倒吸一口涼氣。半年?這上哪找線索去?
老譚也咂咂嘴:“成骨頭架子了?這案子難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季青。
季青沒說話,她走到屍體旁,緩緩蹲下。強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寸掠過那具森白的骨骸。
雨水順著屋頂的破洞滴落,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在寂靜的倉庫裡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點瘮人。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都知道季隊的習慣——她看現場時,有一種可怕的專注力,總能發現彆人忽略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突然,季青的目光定格在屍骸的右手手骨上。
那五根指骨,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勢緊緊蜷縮著,仿佛死前經曆了巨大的痛苦,死死攥住了什麼東西。
但此刻,那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