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隊的強光燈將河灘一角照得亮如白晝,與周圍漸沉的暮色形成詭異的分界。那個被打開的墨綠色編織袋,如同一個醜陋的傷口,暴露在光線之下,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法醫團隊圍著袋體,進行著極其精細且壓抑的操作。他們需要將裡麵被殘酷分割的軀體塊逐一取出、編號、拍照,再放入專用的屍袋中。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既是對死者的尊重,更是為了最大限度保存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證。
季青站在燈光邊緣,麵容冷峻,眼神像被冰水淬過的刀鋒,緊緊盯著法醫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和表情。老譚站在她側後方,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牆,目光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在場每一個人的反應。陳銳則努力抑製著生理上的強烈不適,強迫自己觀察學習,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青白,但他攥緊的拳頭顯示出他正竭力堅持。
“季隊,”主檢法醫抬起頭,聲音透過厚厚的口罩顯得有些沉悶,“分屍工具可以進一步確認了。創口斷麵有明顯的拖砍痕跡,頓挫感強,刃口不算非常鋒利,但力量很大。初步判斷是類似斧頭、重型砍刀,或者……甚至是大型工業用刀具。凶手力氣不小,但確實不熟練,很多地方是反複劈砍造成的。”
“仇殺或發泄的可能性增高了。”老譚低聲道,語氣沉重。
季青點頭,目光未離屍塊:“能看出生前遭受過什麼嗎?”
“體表浸泡嚴重,很多痕跡難以辨認。但左上臂和肩部有一些淺表的、形狀不規則的挫傷和皮下出血,像是……被某種東西砸到或推搡撞擊所致。更詳細的需要回去解剖。”法醫頓了頓,補充道,“值得注意的是,受害者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乾淨,沒有明顯的搏鬥導致的破損或殘留物,當然,也可能被水流衝掉了。”
這時,技術隊負責人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幾個透明的物證袋:“季隊,有幾點發現。”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第一個袋子裡裝著幾根深藍色的、粗糙的化學纖維。“這是在編織袋外壁鉤掛下來的,材質很常見,像是那種廉價的化纖地毯,或者工業用的抹布、拖把頭之類的。”
第二個袋子裡是一些暗紅色的、細小的碎屑。“這是在袋子底部縫隙裡找到的,量很少。質地堅硬,初步看像是紅磚或陶瓦的碎末。”
第三個袋子裡竟是一小片極不起眼的、被水泡得發爛的暗綠色塑料片,邊緣不規則。“這個卡在捆紮袋口的鐵絲擰結處,非常細小,像是從什麼東西上意外刮下來的。”
“磚瓦碎屑?化纖纖維?塑料片?”陳銳下意識地重複,腦子飛快地轉動,試圖將這些零碎的東西與可怕的分屍案聯係起來,“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凶手的環境,甚至可能是第一現場。”季青眼中銳光一閃,思路清晰無比,“編織袋常見,但這些附著物不常見。它們像是在一個特定的地方沾染上的。”
她立刻下達指令:“技術隊,重點篩查這些物證。纖維要做成分比對,磚瓦碎屑分析其礦物成分和年代,那片塑料片,看能不能複原出它原本的形狀或來源。所有這些,都要給我一個儘可能準確的溯源方向!”
“明白!”
“老譚,”季青轉向,“拋屍點調查怎麼樣?”
老譚搖頭:“上下遊五百米初步搜過了,沒發現其他包裹物或明顯血跡。河道水流這幾天比較急,如果是從上遊拋下,被衝到這裡完全可能。第一現場不在這。”
季青頷首,這在意料之中。她抬眼望向河堤上方那條勉強能通行一輛車的泥濘小路:“陳銳,報案人和最早到場民警的詢問筆錄呢?”
陳銳立刻翻開剛做的記錄:“報案的是位六十多歲的拾荒老人,就住在河堤那邊的棚戶區。他說今天早上路過時就隱約聞到味,但沒在意,下午味道越來越重,他才壯著膽子靠近看,發現袋子形狀可疑,就報警了。沒看到可疑的人或車。”
“周邊走訪的同事反饋,”他繼續彙報,“這條小路平時很少有車來,主要是附近居民和拾荒者走動。昨天下午有個開三輪車送液化氣罐的師傅說好像看到一輛舊的銀色麵包車停在這附近一會兒,但沒注意車牌,也沒看清人。”
“銀色舊麵包車……”季青默念了一遍,這是個模糊但至關重要的線索。“通知下去,以拋屍點為中心,輻射所有能通車的道路,調取最近三天的所有監控,重點排查銀色麵包車,尤其是夜間和淩晨時段!”
“是!”
現場勘查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直到天色徹底黑透,所有能收集的物證都被封存帶走,受害者的遺體也被運往法醫中心。警戒線撤除,河灘恢複了冰冷的平靜,隻有河水依舊嗚咽著流向遠方。
回到市局,重案隊辦公室燈火通明。白板上已經掛上了西郊河道發現屍塊現場的照片,雖然打了碼,但那猙獰的輪廓依然令人心悸。旁邊列出了已知的少量信息:女性、分屍、拋屍河道、4872小時、斧類工具、藍色化纖纖維、磚瓦碎屑、可疑銀色麵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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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在每個人心頭。一個身份不明的受害者,一個殘忍而倉促的凶手,幾條微不足道的物證線索。就像在黑暗中捕捉一抹虛無的影子。
季青站在白板前,雙臂抱胸,沉默良久。辦公室裡的其他隊員也都忙碌著,打電話的,查資料的,氣氛凝重而高效。
“季隊,”內勤小趙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快步走過來,“指揮中心彙總了近三天全市的失蹤人口報案信息。符合年齡段的女性有七例,其中三例已經排除一例找到,兩例確認離家出走有聯係),剩下四例,這是詳細資料。”
季青接過文件,老譚和陳銳也立刻圍了過來。
四份失蹤報告,記錄著四個家庭的焦灼與不安。
第一個,張麗,25歲,公司白領,前天晚上下班後失聯,家人稱其社會關係簡單,未見異常。
第二個,劉梅,38歲,餐館服務員,昨天早上出門上班後未到店,手機關機。
第三個,王小慧,19歲,職業學院學生,宿舍同學反映她大前天晚上外出見網友後未歸。
第四個,孫芳,42歲,家政保潔員,昨天其雇主報案稱其未按時上門工作,失聯已超24小時。
四個名字,四個可能已經消逝的生命。
“排查優先級,”季青的手指劃過四個名字,最終落在其中一例上,“王小慧,19歲,見網友失聯。年輕女性,社會經驗相對不足,夜間外出,遇害風險最高。老譚,你帶一組人,馬上去她學校,詳細了解她見網友的情況,查她的社交軟件、通話記錄,務必找到那個網友!”
“明白!”老譚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陳銳,你跟我走。”季青拿起車鑰匙,“我們去孫芳的雇主家和家裡看看。家政保潔員的工作環境複雜,接觸人員多,而且……”她頓了頓,看向白板上“磚瓦碎屑”和“化纖纖維”那兩個關鍵詞,“她的工作環境,或許更容易接觸到這些東西。”
陳銳精神一振,立刻跟上。他明白季隊的思路,這是在用有限的物證反向篩選可疑的失蹤對象!
警車再次駛入夜幕。車上,季青一言不發,側臉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陳銳看著窗外飛逝的城市霓虹,很難想象在這繁華的表象之下,某個陰暗的角落裡,曾發生過怎樣駭人聽聞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