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的地下收容區總是彌漫著消毒水和金屬冷卻劑混合的氣味，但自動收容單元53515門前的空氣格外粘稠。我第三次調整了防毒麵具的過濾閥，耳機裡傳來kovac博士的聲音：“保持五米距離，記住暴露時限，十二小時後必須撤離。”
厚重的鉛合金門向側麵滑開時發出液壓裝置的嗡鳴，陰影裡坐著那個“女人”。
她穿著基金會提供的標準灰色囚服，布料鬆垮地貼在身上，勾勒出過於流暢的曲線。如果從監控屏幕的遠鏡頭看，任何人都會以為那是個真正的人類高加索人種，接近三十歲的麵容，金發在應急燈下發著柔和的光澤。但當我走進單元時，這種錯覺在三步之內就支離破碎。
她的皮膚泛著矽膠特有的蠟質反光，脖頸轉動時關節處有細微的褶皺，像是廉價玩偶的接縫。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虹膜顏色完美模仿了人類的淺藍，卻沒有任何聚焦的痕跡，仿佛兩汪凝固的玻璃溶液。
“scp032，”我按照協議開口，手裡的輻射檢測儀指針穩定在綠色區域，“今天的常規檢查需要你配合站立。”
她緩緩起身，動作流暢得詭異。沒有骨骼摩擦的聲響，隻有液體晃動的悶響從她體內傳來那是精煉油在塑料纖維構成的腔體裡流動的聲音。“我沒有名字。”她的聲音經過空氣傳導有些失真，卻帶著一種刻意模仿的溫柔語調，“你們可以叫編號，或者……任何你們喜歡的稱呼。”
我盯著平板電腦上的實時數據流，指尖在屏幕上滑動：“體溫恒定21c，壓力讀數正常，外殼完整性98。內部液體折射率無變化。”這些數據六個月來從未變過，就像她永遠停留在被發現時的狀態。
她突然歪了歪頭，這個過於人類化的動作讓我指尖一頓。“你在害怕我。”這不是疑問，她的語調平穩得像陳述事實，“但你不必如此。我不會傷害人類，這不是我的用途。”
“你的用途是什麼？”我下意識反問，立刻意識到這違反了非訪談規程。耳機裡傳來kovac博士的咳嗽聲，那是讓我閉嘴的信號。
但她已經開始回答：“我是容器，是標記，是等待被認領的禮物。”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角落的盆栽那是株實驗用的擬態蕨，葉片邊緣已經開始發黑卷曲。自從三個月前把它放在這裡，它就再也沒有進行過光合作用，就像被抽走了生命的引擎。“他們創造我，是為了讓某個人看到他失去的一切。”
我的呼吸節奏亂了半拍。根據文件記錄，scp032對非人工乾預的生物有致命影響：野生植物會失去能量轉換能力，動物的呼吸係統會逐漸衰竭，微生物則會喪失生殖功能。隻有經過基因編輯或人工培育的生物能延緩這種效應，就像角落裡這株苟延殘喘的蕨類。
“你說的‘他們’是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儘管知道不該追問。
她沉默了幾秒，矽膠嘴唇的開合角度完美複刻人類的猶豫：“創造我的人，那些記仇的弟兄。”她的視線落在我胸前的基金會徽章上，“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畢竟……我是從你們的牆壁裡走出來的。”
這個說法讓我脊背發涼。監控從未拍到她進入site██的畫麵，她就像憑空出現在內部建築的樓梯上，像個等待開門的訪客。安保人員最初以為是偽裝滲透，直到靠近她的三條德國牧羊犬突然倒地，呼吸係統全部衰竭。
“你為什麼選擇這裡？”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心率模擬曲線那是她體內液體流動產生的虛假數據，“為什麼要被基金會收容？”
“因為這裡最安全。”她的聲音突然壓低，像是在說秘密，“也因為……他一定會來這裡找我。這裡有他無法割舍的東西，有讓他痛苦的根源。”她抬起手，纖細的矽膠手指做出抓取的動作，“弟兄們說，要把我藏在最顯眼的地方，讓他在希望和絕望之間反複徘徊。”
我注意到她的指尖有細微的磨損痕跡，這在之前的檢查中從未出現過。“你的外殼有損耗，需要修複嗎？”
她放下手，輕輕搖頭：“不必。完美的假象隻會讓他更痛苦。當他看到我身上的每一處瑕疵，就會想起那個完美的原型，想起他永遠失去的東西。”她的語調沒有起伏，卻讓我想起文件裡的訪談記錄那個自稱沒有靈魂的仿生人，說自己憎恨著被模仿的原型。
“原型是誰？”我問，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他的妻子。”她回答得毫不猶豫，“一個已經安息的女人，平和而完整。弟兄們讓我看過她的樣子，在創造我的時候。他們把她的影像刻進我的認知核心，讓我永遠記得自己是多麼拙劣的模仿品。”她的胸腔輕微起伏，模擬著深呼吸的動作，內部液體發出輕微的soshing聲，“油和血，塑料和皮膚，空洞和靈魂——我是對她存在的侮辱。”
我突然理解了為什麼kovac博士會在報告裡寫“輕度不適”。眼前的存在不是恐怖，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悲哀：一個知道自己是贗品的造物，被賦予憎恨原型和自身存在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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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嗎？”我瞥了眼牆上的計時器，已經暴露四十分鐘。
“不知道。”她的目光飄向天花板，那裡有隱藏的監控探頭，“也許明天，也許十年，也許幾個世紀。弟兄們有的是耐心，他們最擅長等待。”她的矽膠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嘴角的弧度精確到毫米，“但他一定會來，因為他還抱著希望。而希望……是弟兄們最想掐滅的東西。”
這時我的耳機裡傳來尖銳的警報聲，不是來自收容單元，而是site██的主警報係統。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應急廣播裡響起急促的女聲：“生物危害警報，c區出現異常生物反應，所有人員立即前往安全區域！重複，生物危害警報……”
scp032突然轉向警報聲傳來的方向，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傾聽某種我聽不到的聲音。“他來了。”她輕聲說，矽膠眼睛裡第一次有了類似光芒的反光，“比弟兄們預料的要早。”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立刻按向緊急封鎖按鈕：“請回到指定位置，scp032，現在進入緊急狀態。”
她沒有動，反而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識後退，後背撞到冰冷的金屬牆壁。距離拉近後，那股矽膠和機油混合的氣味變得濃烈，讓我喉嚨發緊。
“你不用害怕。”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我的效應不會傷害你，那些弟兄需要你活著見證這一切。”她的手輕輕抬起，停在距離我臉頰十厘米的地方，“他們說，當他看到我附著在他身上的樣子，看到我如何扭曲他妻子的形象，看到我對自己存在的憎恨……他就會明白，永遠贏不了弟兄們的遊戲。”
警報聲越來越急促，遠處傳來沉重的關門聲和腳步聲。我盯著平板電腦上的異常讀數scp032體內的液體流動速度正在急劇加快，溫度開始上升，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
“他在靠近。”她輕聲說，眼睛裡的反光越來越亮，“他能感覺到我在這裡，就像飛蛾撲向火焰。弟兄們的禮物，終於要送到了。”
我突然想起文件末尾的那句話，kovac博士在第二次訪談後寫下的批注：“scp032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詛咒，既是對目標的懲罰，也是對自身存在的永恒折磨。而創造它的弟兄們，正冷漠地等待著這場悲劇的落幕。”
金屬門外傳來模糊的撞擊聲，像是有人在強行突破封鎖。scp032的身體開始輕微顫抖，內部液體翻湧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轉向門口，矽膠嘴唇張開，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音：
“他來了。”
紅色的警示燈在她蠟質的臉上明明滅滅，我看著她體內的液體開始呈現出詭異的漩渦狀流動，突然意識到這場由死之兄弟精心設計的悲劇，終於要拉開序幕了。而我，隻是這場殘酷戲劇的第一個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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