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帶來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後半夜,顧晏舟竟難得地沉沉睡去,沒有疼痛侵擾,直至天光微亮。
他醒來時,胃部隻餘下些許不適的餘韻,提醒著昨夜那場來勢洶洶的折磨,但身體已然鬆快了大半。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狹長明亮的光帶。
身體是康複了,可內心的波瀾卻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一圈圈擴散,無法平息。
他坐起身,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房間,仿佛還能看到昨夜蘇晚手持銀針、眉眼沉靜的模樣。那畫麵太過震撼,與他認知中那個需要被保護、安靜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合約妻子,割裂得徹底。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特助的電話。
“去查兩個人。”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的微啞,卻冷冽清晰,“一個是國際上新銳的設計師‘sue’,另一個……是杏林國手蘇岐黃老先生的那位關門弟子,據說儘得真傳,但行蹤成謎。”
他頓了頓,補充道:“重點查他們近半年的行蹤,以及……是否與蘇晚有過任何形式的交集。”
電話那頭恭敬應下。
接下來的兩天,顧晏舟一邊處理公司事務,一邊等待著調查結果。他對待蘇晚的態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不再是完全的疏離,也不見得多麼親近,而是一種更深的審視和探究。他會在她不經意間,捕捉她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試圖從那副溫順的表象下,挖掘出隱藏的真相。
蘇晚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卻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每日看書、插花、準備三餐,偶爾在顧晏舟允許下,去花園裡侍弄一下那些花草。隻是,她待在客廳的時間似乎多了一些,那個平板電腦也常常亮著,播放著無關緊要的節目。
調查結果在兩天後送到顧晏舟的書桌上。
關於“sue”:行蹤成謎,極少露麵,設計稿通過一個名為“彌紗”的保密性極高的工作室流轉。最近半年,“sue”沒有任何公開活動記錄,無法確定其具體位置。巧合的是,“彌紗”工作室的創始人,早年曾受過已故蘇老夫人蘇晚外婆)的恩惠。
關於蘇岐黃的關門弟子:信息更是寥寥,隻知是位年輕女子,姓蘇,深居簡出,幾乎不在公開場合施展醫術,連名字都鮮為人知。蘇岐黃老先生近年來隱居江南,而蘇晚外婆的老家,正在江南。
線索,像斷了的珠串,一顆顆都若有若無地指向蘇晚,卻缺少最關鍵的、能將一切串聯起來的證據。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巧妙地抹去所有能直接證明她身份的痕跡。
這種“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感覺,讓顧晏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不是針對潛在的威脅,而是針對這種無法掌控、無法看清的迷霧本身。而這片迷霧的中心,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夜晚,涼風習習。
顧晏舟走上二樓的露天陽台,想吹散心頭的滯悶。卻意外地發現,蘇晚也在。
她穿著單薄的睡裙,抱著手臂,憑欄而立,仰頭望著夜空。月光如水,灑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而略顯孤寂的背影。夜風吹起她散落的發絲,她似乎有些冷,微微瑟縮了一下。
聽到腳步聲,她受驚般回過頭,看到是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就想離開。
“等一下。”顧晏舟開口,叫住了她。
蘇晚的腳步頓住,背對著他,肩膀微微緊繃。
顧晏舟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同樣望向那片璀璨卻遙遠的星河。他沒有看她,聲音在夜風中顯得低沉而緩和:
“查爾斯·裡德,”他忽然念出一個名字,是那個被“幻影”攻擊的核心項目的首席技術官,也是之前“幽靈密鑰”漏洞的最大嫌疑人,已於昨日被秘密控製,“還有財務部的副總監李明,今天上午遞交了辭呈。”
蘇晚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沒有回應。
顧晏舟繼續道,語氣聽不出喜怒:“技術部的人說,如果不是‘幻影’被及時擊退,如果不是內部漏洞被提前發現,項目核心數據泄露,顧氏至少要損失這個數。”他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他停頓了片刻,終於側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側臉上。
“還有我的胃。”他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醫生說,如果不是及時得到了最有效的處理,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至少要在醫院躺上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