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舟的病來得凶猛，去得也快。在李醫生確認他已無大礙，隻需靜養幾日便可恢複後，那座籠罩在彆墅上空的低氣壓似乎也隨之消散。但有些東西，確確實實不同了。
蘇晚依舊扮演著溫婉安靜的顧太太，修剪花枝，翻閱書籍，偶爾在顧晏舟回家時，送上恰到好處的問候。隻是，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保持著一種近乎完美的、卻毫無生氣的距離感。
而顧晏舟的變化，則更為明顯，儘管這些變化細微得如同春雨潤物。
病愈後的第一個傍晚，顧晏舟罕見地在晚餐前就回到了家。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鑽進書房，而是脫下西裝外套，遞給了迎上來的蘇晚。
這個動作本身並無特彆，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蘇晚微微一愣。
“晚上有什麼安排嗎？”他一邊鬆著領帶，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目光掠過她手中拿著的、看到一半的小說。
蘇晚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以前，他從不關心她晚上的時間如何打發。
“沒什麼特彆的安排，看看書而已。”她如實回答。
“嗯。”顧晏舟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去了書房。但晚餐時，他卻比平時在餐桌上多停留了十分鐘，甚至就她看的那本小說作者，簡單聊了兩句。雖然話題很快結束，氣氛也算不上熱絡，但這主動的、超出必要社交範圍的交談，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又過了兩日，顧晏舟的應酬依舊不少，但他開始有意識地推掉一些非必要的晚宴。即使有推不掉的，他也會提前讓助理告知蘇晚，大概幾點回來。
這並非請示，更像是一種……告知。讓她知道他的行蹤。
一天下午，蘇晚坐在花園的藤架下看書，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顧晏舟從外麵回來，路過花園時，腳步停頓了一下。
蘇晚聽到聲響，抬起頭。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休閒西裝，少了幾分平日的淩厲，多了幾分儒雅。他看著她，目光在她被陽光鍍上一層柔光的側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走了過來。
“在看什麼？”他在她旁邊的藤椅上坐下，動作自然。
蘇晚將書的封麵展示給他看，是一本關於古典園林設計的書籍。
顧晏舟點了點頭，沒有多做評價，隻是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陽光溫暖，微風拂過，帶著花草的清香。兩人之間沒有交談，氣氛卻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種難得的寧靜與平和。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我還有些文件要處理。”
“好。”蘇晚輕聲應道。
他走了幾步，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語氣平淡地補充了一句：“晚上廚房燉了燕窩，你記得喝。”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握著書頁的手指微微收緊。他記得她前幾日隨口提過一句，最近睡眠不太好，林姨建議可以吃點燕窩滋陰安神。她當時並未在意，沒想到他卻記下了。
這種不著痕跡的關懷，比任何刻意的討好都更讓人心動。
晚餐時，餐桌上的菜色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多了幾道口味相對清淡、注重養生的粵菜，顯然是顧及他病後初愈的腸胃。而蘇晚麵前，則多了一盅溫熱的冰糖燕窩。
他沒有說什麼，她也沒有道謝。兩人安靜地用著餐，偶爾眼神交彙，又很快各自移開。但空氣中流淌的那種微妙氛圍，卻與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冰冷的契約關係，也不是單純的室友般的客氣，而是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默契與……親近。
夜晚，蘇晚洗漱完畢，正準備休息，臥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她有些意外，打開門，顧晏舟站在門外。他已經換上了深色的絲質睡衣，頭發微濕，似乎剛沐浴過，身上帶著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這個，”他將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她，表情依舊是一貫的淡然，“合作方送的安神香薰，據說效果不錯。”
蘇晚接過盒子，指尖碰到他微涼的皮膚，心尖微微一顫。
“謝謝。”她低聲道。
“嗯。”顧晏舟應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道：“早點休息。”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蘇晚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看著手中那個小小的香薰盒，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
沒有激烈的告白，沒有刻意的靠近。
但這些細碎的、日常的、幾乎微不足道的改變——提前告知的行蹤，餐桌上多出的十分鐘，陽光下短暫的陪伴，一句關於燕窩的叮囑，一份順手帶回的安神香薰——卻像一顆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漾開一圈圈越來越大的漣漪。
堅冰的融化，往往始於無聲之處。
那份始於協議的婚姻，在經曆了拍賣會的試探、賽車場的驚豔、病中的依賴之後，似乎終於開始，朝著某種真實而溫暖的方向，悄然轉變了。
依賴在滋生，需要彼此的感覺，在每一次無聲的破冰中，變得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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