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風,帶著雪後的凜冽,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
林家的後院,卻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兩片對比鮮明的土地上,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林小燕張了張嘴,那句“我們贏了”的歡呼就在嘴邊,可當她看到老爹那瞬間垮下去的肩膀時,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林建國也是一臉的驚歎,他走過去,蹲下身,從自己父親那片地裡撚起一株被凍死的菊花苗。
那脆弱的根莖在他粗糙的手指間,化為了烏有。
“這……這……全完了?”他喃喃自語,語氣裡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對自然偉力的敬畏,和對父親的擔憂。
林遠山就那麼站著,像一尊被風雪凍住的雕像。
他那雙看過半輩子風霜的眼睛,此刻有些空洞。
他看著自己親手伺候的土地,那些他以為最好的照料,卻換來了這樣一片死寂。
失敗,來得如此徹底,如此毫不留情。
這不是輸給了一個六歲的孫女,而是輸給了他完全不理解的道理。
他想不通,為什麼一層薄薄的塑料布,一層草簾子,就能創造出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賴以生存的經驗,他信奉了一輩子的“老祖宗的辦法”,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可笑,那麼不堪一擊。
屋簷下,陳秀蘭和兩個孩子也默默地看著。
陳浩的眼神裡,不再有任何挑釁和戒備。
他看著那個站在暖棚邊,小小的身子在晨光中被鍍上一層金邊的妹妹,目光複雜。
這個家,似乎真的要因為這個小小的女孩,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在這片壓抑的沉默中,林冒煙動了。
她沒有像個孩子一樣歡呼雀躍,也沒有去炫耀自己的勝利。
她邁著小短腿,走到屋裡,用自己的小搪瓷缸子,倒了一杯熱乎乎的開水。
水有些燙,她就用兩隻小手捧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到爺爺麵前。
“爺爺,喝水水,暖和。”
她仰起頭,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裡,沒有炫耀隻有清澈的關心。
林遠山緩緩地低下頭,看著孫女凍得通紅的小臉,和她手裡那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
一股暖流,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驅散了些許寒意。
他沒有接水,隻是用那雙粗糙的大手,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頂。
動作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
“爺爺,”林冒煙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不是您的法子不對。”
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是天氣變了,我們種地的方法,也要跟著變呀。”
“那個塑料棚子,就像我們冬天穿的棉襖。白天太陽曬著,把熱氣都存進棉襖裡。晚上天冷了,我們再蓋上草簾子這床大被子,熱氣跑不掉,裡麵的小苗就不會被凍到了。”
她用最簡單的比喻,解釋著溫室效應這個最基礎的科學原理。
這些話,林遠山聽懂了。
棉襖,被子。
道理原來就這麼簡單。
可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種了一輩子地卻從未想過。
他不是輸在經驗上,而是輸在了思想上。
他一直低著頭看地,卻忘了抬頭看看天,看看這個正在悄悄變化的世界。
“爺爺,我們進去吧,外麵冷。”
林冒天拉了拉爺爺冰涼的手。
林遠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沒有說話,隻是任由孫女拉著,腳步有些蹣跚地向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