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係”三個字被投射在軌跡線終點時,世界引擎要塞的艦橋,所有的聲音都被徹底抽乾了。
那種安靜,不是無人說話,而是所有人的大腦,因為接收到了遠超理解範圍的信息而集體宕機,連帶著發聲器官都失去了功能。
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
一名地球出身的年輕參謀,眼睜睜看著自己因為過度震驚而鬆開的手指,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以一種無比緩慢的姿態,傾斜、滑落。
啪!
杯子在堅硬的甲板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液體濺在他的褲腿上,帶來一陣灼痛。
而這聲脆響,就像一個信號,瞬間引爆了凝固的空氣。
“完了……”
“是我們的家……”
“那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偏偏是太陽係!”
“逃!我們必須立刻逃跑!回到地球,帶上所有人逃跑!”
恐慌瞬間席卷了每一個人。
無數船員從自己的崗位上跳了起來,有的臉色慘白,有的涕淚橫流,整個艦橋,從一個精密運轉的戰爭機器,瞬間退化成了混亂不堪的菜市場。
伊拉娜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那張向來掛著自信與叛逆的絕美臉龐,此刻隻剩下純粹的灰敗。她扶著指揮台,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她不怕死亡,她反抗“建築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她害怕這種“無效”的死亡,害怕在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反抗、甚至無法被定義的天災麵前,連同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都被一並抹除。
那不是戰鬥,那是格式化。
“播種者”的混沌雲氣,已經劇烈收縮到了極致,幾乎要從一片浩瀚的星雲,坍縮成一個冰冷的、毫無生機的質點。
那張由雲氣構成的古老麵孔上,清晰地浮現出兩個字——絕望。
“唯一的生路……”
“播種者”那古老而沙啞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顫抖。
“放棄太陽係,放棄這個維度……帶領所有還活著的生命,逃往更高維度的宇宙裂隙!那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話,讓許多陷入恐慌的人看到了一絲希望,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這位古老的存在。
“我絕不逃跑!”
伊拉娜猛地抬起頭,眼中是近乎瘋狂的決絕。
“我是‘觀察者’的叛逆者,不是懦夫!我們可以死,但必須死在衝鋒的路上!”
她轉向身後的高級軍官們,厲聲下令:“傳我命令!聯合艦隊所有單位,立刻向太陽係外圍集結!構築最終防線!我們要在那裡……迎擊它!”
“迎擊?”“播種者”的混沌雲氣一陣翻湧,發出苦澀的咆哮,“你拿什麼去迎擊?用戰艦的炮火去攻擊一個‘不存在’的概念嗎?那隻會讓我們被擦除得更快!”
“那也比夾著尾巴逃跑要強!”伊拉娜毫不退讓。
一時間,艦隊的最高層,分裂成了“逃跑派”和“抵抗派”,爭吵不休。
而更多的船員,則是在兩種注定悲劇的命運之間,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癱軟在地。
就在這片混亂與絕望的旋渦中央。
“都沒用。”
一個平靜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瞬間敲碎了所有的爭吵與喧嘩。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蘇晨。
他依舊站在星圖前,神情平靜得可怕,仿佛那條指向太陽係的死亡軌跡,隻是一道無關緊要的宇宙射線。
“你……你說什麼?”伊拉娜怔怔地看著他。
蘇晨緩緩轉過身,目光從伊拉娜、播種者,以及艦橋上每一張絕望的臉上掃過。
“我說了,無論是逃跑,還是抵抗,都沒有任何用處。”
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最基礎的物理常識。
“你們還沒明白嗎?”蘇晨指了指星圖上那片代表“貝塔7”星係的空白區域。
“它不是來打架的,它是來搞衛生的。宇宙是它的畫板,而我們,是畫板上不完美的一筆。它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我們擦掉。”
蘇晨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拋出了一個讓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比喻。
“你是一粒落在桌子上的灰塵,你是選擇在抹布過來之前被吹走,還是留在桌上被抹布擦掉?有區彆嗎?”
“結局,都是從桌子上消失。”
伊拉娜和“播種者”的身體,同時劇烈一震。
他們終於理解了蘇晨話中的含義。
“大沉默”,抹除的是“存在”這個概念本身。
逃跑,你依然“存在”。抵抗,你更加“存在”。
隻要你“存在”於這片被它盯上的時空裡,你就逃不過被擦除的命運。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艦橋,再度被更深沉的絕望所籠罩。
如果連抵抗和逃跑都沒有意義,那他們還能做什麼?
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