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碎裂的紫蓮:晨光中的追尋與暗痕
翌日清晨,神降城的薄霧像一層薄紗,將街道、建築都暈染得朦朧而寂靜。第一縷晨曦剛刺破雲層,華倫特與西卡琉司的馬車便碾過濕漉漉的石板路,停在烏努特公爵府那扇雕刻著銀獅紋章的大門前。往日規整肅立的衛兵此刻卻如驚弓之鳥,盔甲歪斜地掛在身上,長矛斜倚在門柱上,幾個仆人擠在門廊下交頭接耳,蒼白的臉色在晨光裡像紙糊的麵具。
“怎麼回事?”華倫特猛地掀開車簾,靴跟踏在石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剛踏下馬車,就撞見一個端著銅盆的女仆踉蹌著跑出,清水潑濺在漢白玉廊柱上,映出她慌亂晃動的影子,銅盆裡的水波蕩漾,碎了滿柱的晨光。
管家跌跌撞撞地迎上來,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此刻散落幾縷在額前,禮服領口扯開,露出裡麵皺巴巴的亞麻襯衣。他嘴唇顫抖,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華倫特大人……陛下……溫蒂夫人她……她自儘了!”
西卡琉司身後的皇家護衛本能地按上劍柄,金屬摩擦的輕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而華倫特已推開管家,大步衝進府內。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與甜膩的熏香混合的怪異氣息撲麵而來,像一張無形的網,瞬間攫住了他的呼吸。
往日懸掛著家族紋章的走廊此刻掛滿了白布,風從敞開的窗欞灌入,將布幔吹得獵獵作響,像無數慘白的手掌在半空中揮舞、抓撓。“在那邊!”管家的聲音帶著哭腔,枯瘦的手指指向二樓東側的回廊,“大小姐……大小姐不見了!”
華倫特的心臟驟然一縮,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木質樓梯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每一聲都像敲在他的神經上。走廊儘頭的房間門口圍滿了人,幾個穿著黑裙的女仆癱坐在地,肩膀劇烈聳動,壓抑的啜泣聲像斷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寂靜裡。
烏努特公爵背對著眾人,倚著冰冷的牆壁。這位銀發老者的背影此刻佝僂如朽木,右手緊緊攥著一塊沾血的手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那布料捏碎。
華倫特深吸一口氣,推開人群走進房間。雕花大床的錦被淩亂地堆在床腳,溫蒂夫人穿著昨夜的白裙,斜靠在梳妝台前,腕間的傷口猙獰可怖,凝固的血痂像一條扭曲的暗紫色藤蔓,爬滿了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妝台上的銅鏡被粗暴地推倒,鏡麵上濺著幾滴暗褐色的血點,旁邊散落著一支斷裂的紫水晶發簪,珠玉滾落在猩紅的地毯上,其中一顆恰好滾到華倫特腳邊,在晨光中折射出破碎的、冰冷的光。
“夫人是用梳妝台上的銀剪……”一個年長的嬤嬤哽咽著,渾濁的淚水糊住了她的視線,話未說完便被自己的哭聲打斷。房間裡的熏香燒得正旺,那甜膩的香氣卻掩不住那股令人作嘔的腥氣,侍女們進進出出,有的捧著白布,有的端著清水,腳步踉蹌,不時撞到彼此,銅盆落地的哐當聲、壓抑的啜泣聲、家具碰撞聲交織在一起,讓這座平日裡象征著威嚴與傳承的公爵府,徹底淪為一片混亂的廢墟。
“紫蓮呢?”華倫特抓住一個路過的小廝,少年臉上滿是驚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我……我不知道!早上發現夫人……就找不到大小姐了!後門的守衛說天沒亮時好像看到個穿白裙的影子跑出去……跑得飛快……”
“白裙?”華倫特心頭一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紫蓮昨夜穿的,正是一襲白裙。
他猛地轉身衝出房間,西卡琉司緊隨其後,兩人撞開圍在樓梯口的人群。樓下的正廳裡,幾個管事正漲紅了臉爭吵,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快派人去找”,有人尖著嗓子嚷著“先封鎖府門”,還有人試圖指揮仆役布置靈堂,聲音嘈雜得像一鍋煮沸的粥。
往日擦拭得鋥亮的大理石地麵上,不知何時灑了一灘水漬,幾個仆人腳底打滑,“哎喲”一聲摔倒在地,引得一陣驚呼,更添了幾分混亂。
烏努特公爵被侍從攙扶著走下樓,他眼神空洞,像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望著混亂的人群,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抓住華倫特的手臂。蒼老的手指幾乎嵌進對方的肉裡,他聲音顫抖,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華倫特的手背上,滾燙如灼:“紫蓮……她昨晚聽了她母親的話……一定是我……是我當年……”老人的話語斷斷續續,被悔恨與痛苦絞得支離破碎。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是泥的衛兵衝進門,手裡攥著一塊碎布,布料上還沾著草屑與泥土:“大人!在府外的荊棘叢裡找到這個!像是大小姐裙子上的!”
華倫特搶過碎布,指尖觸到布料上細密的針腳——那是紫蓮親手繡的鳶尾花紋,針腳細膩,是她閒著無聊時一點點繡上去的。布料邊緣沾著暗紅色的痕跡,不知是泥土還是乾涸的血跡,像一道刺目的傷疤。
公爵府的自鳴鐘突然敲響,沉悶的鐘聲在混亂的宅邸裡顯得格外刺耳,每一聲都像重錘,一下下砸在華倫特的心上。他望向敞開的府門,門外的晨霧尚未散去,而他的妹妹,那朵曾在逆境中頑強綻放的紫蓮,已消失在這片因仇恨與悔恨而碎裂的晨光裡,隻留下一地狼藉與無儘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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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降城西門的守城衛兵此刻渾身緊繃,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卻不敢抬手擦拭。他麵前站著的,是帝國最具權勢的一群人——女皇陛下、資曆最老的公爵,還有那位以智謀與武力著稱的華倫特大人。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把軍姿站得如此標準過。
“我再說一遍,大人!”衛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天剛蒙蒙亮時,確實有個穿白裙的姑娘衝出去,頭發散著,跑得飛快……像風一樣!我們喊了聲‘出城登記’,她頭都沒回,徑直往西邊官道去了。”他比劃著,粗糙的手指因緊張而微微彎曲,“您瞧,她裙子下擺好像還掛著荊棘刺,跟您給的碎布一個料子,那刺勾得厲害,跑起來唰唰響……”
華倫特捏緊那塊帶血的鳶尾花碎布,指節泛白,布料上的針腳硌得他掌心生疼。西卡琉司站在他身側,金色的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她眉頭微蹙,語氣凝重:“傭兵王國夾在我國與魔族領地之間,地勢複雜,勢力盤根錯節。紫蓮要去大戈壁找她父親,必然要穿過傭兵王國的領土。”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慘白的烏努特公爵,補充道:“但傭兵王國與我國長期存在邊境關稅糾紛,公爵府的騎士和魔導衛隊身份敏感,不便貿然越境。”“她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烏努特公爵拄著拐杖,一步步走上前,眼窩深陷,往日睿智的眼神此刻隻剩無儘的疲憊與自責,“溫蒂昨晚把當年的事全說了,那孩子認定了要找她魔族父親問清楚身世,性子倔得像頭牛,十頭魔導獸都拉不回來……”老人身後,十名烏努特騎士鎧甲上的銀獅紋章在陽光下冷冽閃光,沉默地昭示著家族的榮耀與此刻的哀傷。
“華倫特閣下,”烏努特公爵的聲音嘶啞,“我的人隻能送你到帝國邊境的落日關。再往前,便是傭兵王國的地界,我不便插手。”
“陛下,傭兵王國的通行文書……”華倫特轉身,向西卡琉司深深行禮。
西卡琉司從袖中取出一個燙金皮袋,塞進他手中,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早準備好了。裡麵有給傭兵王國攝政王的國書,還有加蓋皇家印璽的過境令。”她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華倫特,“我已命魯伯斯帶魔導衛隊在落日關待命——但紫蓮是你的妹妹,你必須第一個追上她。記住,無論遇到什麼艱險,都要把她安全帶回來。”
三日後,城西驛站。
晨霧尚未散儘,華倫特正在與夥伴們告彆。林申將一捆乾燥的止血草仔細塞進他的行囊,粗糙的手指拂過草葉,帶著草藥的清香:“紫蓮要是路上受了傷,就用這個煮水敷傷口,消腫止血最快。”明克用力拍著他的肩,力道大得讓華倫特踉蹌了一下,少年臉上滿是擔憂,卻硬擠出笑容:“哥,你可得快點把姐帶回來,不然明娜該念叨死我了。”明娜紅著眼眶,將一包用油紙仔細包好的鹿肉乾遞給他,指尖微微顫抖:“路上啃這個,頂餓。要是遇到危險……”她話未說完,便彆過頭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雪莉牽著一匹棕紅色的母馬“追風”,站在晨光裡,馬尾隨著呼吸輕輕擺動。她將水囊和穀物袋仔細綁在馬鞍上,動作輕柔而專注:“這馬腳程最快,你先騎著追,我帶商隊貨車隨後跟進,給你送補給。記住,保持通訊,彆逞強。”
華倫特翻身上馬,追風不安地刨著蹄子,噴著響鼻。他環視這些並肩作戰的人,喉頭微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等我帶她回來。”
他猛地一夾馬腹,追風發出一聲嘶鳴,撒開四蹄向西疾馳而去。烏努特家族的十名騎士緊隨其後,銀獅紋章在陽光下閃爍,十匹戰馬的蹄聲敲碎了驛站清晨的寧靜,揚起一路煙塵。
追獵小隊沿帝國西境的官道急行。亞特是烏努特家族最熟悉邊境地形的騎士,他指著遠處橫亙的灰色山脈,聲音在風中傳遞:“那是‘犬牙嶺’,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再往前百裡就是落日關,帝國與傭兵王國的界碑就在關隘西側。”
騎士們常年在邊境巡邏,對地形了如指掌,卻在抵達落日關前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關隘城樓飄揚的傭兵王國“雙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城牆上的垛口後,隱約可見持弩守衛的身影。城牆下擠滿了等待通關的商隊,騾馬的嘶鳴、商人的吆喝、衛兵的嗬斥交織在一起,一片喧囂。
“按傭兵王國的規矩,外籍武裝人員不得攜帶甲胄入關。”亞特勒住馬,翻身下馬,示意隨行的騎士們解下頭盔,露出裡麵精悍的麵容,“我們隻能送你到這裡了,華倫特閣下。”他遞過一個刻著銀獅紋章的哨子,冰涼的金屬觸感硌著華倫特的掌心,“若在傭兵王國有急難,吹響它,烏努特家族在邊境的暗哨會回應。”
華倫特接過哨子,塞進懷裡,望向關隘外廣袤的傭兵王國領土——那裡丘陵起伏,散落著零星的傭兵據點,簡陋的木柵欄和了望塔在夕陽下投下斑駁的影子,更遠處的地平線後,一道暗黑色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那是傭兵王國與魔族大戈壁的交界線,也是紫蓮此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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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身下馬,與亞特用力握手:“感謝你們一路的幫助。”亞特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鄭重:“她也是我的親人,你自己當心。”亞特目送他牽著追風走向通關查驗處,十名烏努特騎士同時舉起右拳,敲擊胸口的甲胄,發出沉悶的共鳴。金屬的撞擊聲在關隘前回蕩,是承諾,也是告彆。
華倫特憑借皇家過境令,順利通過了落日關的查驗。當他牽著追風踏過界碑時,身後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魯伯斯帶領的魔導衛隊輕騎隊已抵達關隘,他們將在帝國境內待命,隨時準備接應。
踏入傭兵王國的土地,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與汗水的混合氣味,與神降城的清新截然不同。華倫特翻身上馬,追風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急切,不等催促便撒開四蹄,沿著商隊踩出的土路向西狂奔。路邊偶爾掠過破敗的傭兵營地,斷矛和生鏽的鎖鏈散落在齊腰深的雜草中,風穿過空蕩的木柵欄,發出嗚嗚的聲響,像亡魂的低語,無聲訴說著這片土地的混亂與危險。
第五日黃昏,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色。華倫特在一家名為“斷劍”的邊境酒館前勒住馬韁。酒館的木牌歪斜地掛著,“斷劍”二字的漆皮剝落,露出底下的朽木。門口拴著幾匹瘦馬,馬糞的氣味混著劣質麥酒的酸臭,撲麵而來。
酒保是個獨眼的壯漢,正用一塊臟抹布擦拭著缺了口的酒杯,他瞥了眼華倫特腰間的佩劍,露出一絲警惕,隨即又化為毫不掩飾的打量:“客人,打尖還是住店?”“打聽個人。”華倫特翻身下馬,將那塊鳶尾花碎布遞過去,“今早可有個穿白裙的姑娘來過?”
獨眼酒保接過碎布,粗糙的手指撚了撚布料,又聞了聞上麵的味道,咧嘴一笑,露出黃黑的牙齒:“今早是有個穿白裙的姑娘來過,長得挺俊,就是眼神倔得很。用一塊紫水晶換了半塊黑麵包,說是要去‘西邊找爸爸’,還問大戈壁怎麼走。”他朝西邊努努嘴,滿是胡茬的下巴上沾著麥酒沫,“我跟她說,大戈壁那地方是魔族的地盤,傭兵都不敢輕易去,她倒好,翻了個白眼就走了,說‘我爸爸是魔族將軍’。嘿,這年頭什麼人都有。”
華倫特的心猛地一沉,他丟下酒錢,也顧不上找零,轉身衝出酒館。暮色像墨汁一樣迅速潑灑下來,追風的馬蹄聲在空曠的丘陵間回蕩。他仰頭望向漸沉的夕陽,紫蓮那句“我不屬於人類世界”突然清晰地刺入腦海,帶著決絕的寒意。
他策馬加速,風卷起他的黑色鬥篷,像一麵旗幟在暮色中獵獵翻飛。“等等!”行至一處岔路口,華倫特突然勒緊韁繩,追風發出一聲不滿的嘶鳴,前蹄高高揚起。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路邊的荊棘叢,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半隻掉了跟的白緞女鞋靜靜躺在那裡,在暮色中閃著微光。
他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撿起女鞋。鞋頭繡著半朵殘缺的鳶尾花,正是紫蓮的手藝。內裡用紅絲線繡著的“紫蓮”二字,已被露水浸得模糊,卻依舊能辨認。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鞋跟處有一道細微的齒痕——那是紫蓮小時候咬著鞋跟玩耍時留下的,這麼多年過去,竟還清晰可見。
“她就在前麵。”華倫特將鞋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翻身上馬,猛抽韁繩,“追風,去傭兵王國腹地!一定要追上她!”
月光如水,灑在起伏的丘陵上。追風載著他衝下最後一道緩坡,遠處的平原上,點點篝火如鬼火般明滅閃爍——那是傭兵王國最混亂的“三不管”地帶,是法外之徒的樂園,也是危機四伏的陷阱。而更遠處的地平線儘頭,一道暗黑色的輪廓在夜空中若隱若現,那是傭兵王國與魔族大戈壁的交界線,像一條巨獸的脊背,沉默地等待著獵物的靠近。
華倫特握緊腰間的佩劍,金屬的涼意透過皮革傳來,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他催馬踏入這片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土地,身後,落日關的燈火已化作天邊一點微弱的寒星,而他的追尋之路,才剛剛進入最危險、最漫長的篇章。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是紫蓮安全的身影,還是更深的黑暗與掙紮,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直到找到她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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