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霧裡，肅殺之氣濃得嗆人。
張鐵山瞅著灰閻王那山包似的體型，再看看自家兄弟死死箍住的小斑，心裡咯噔一下。
他悄悄挪到張衛國身邊，壓低聲音，帶著後怕。
“我滴個親娘…衛國，這灰閻王…真他娘是個活閻王！比小斑…怕是大出一整圈！這噸位，這身板…”
他咽了口唾沫，“虧得剛才沒真乾起來！”
張衛國沒說話，隻是箍著小斑脖頸的手臂又緊了緊，手背上青筋暴突。
他離得近，看得更真切。灰閻王那身鐵灰色的皮毛下，虯結的肌肉如同老樹根盤繞，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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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道貫穿臉部的巨大傷疤，非但沒有削弱它的凶威，反而增添了一種來自地獄的猙獰。
再加上灰閻王在山林中生存了這麼多年，其生存經驗絕對不是小斑這種半家養的老虎所能夠比較的！
小斑的複仇之路，遠比想象中更凶險。
老杆子蹲回那灘粘液旁邊，煙袋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
他渾濁的老眼掃過對峙的兩頭猛虎，又看向西邊霧氣沉沉的老林子，啞著嗓子道。
“現在不是看老虎掐架的時候。那‘龍王’…昨夜敢摸到屯子邊上叼豬，說明它踩盤子踩熟了，膽子肥了！下一回…”
他沒說下去，但意思都懂。
下一回，可能就是人！
老朱頭拍了拍灰閻王厚實的脖頸，那巨虎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咕嚕。
老朱抬頭對張衛國道：“灰子聞著那‘龍王’的味兒了，躁得很。它這脾氣，擱這兒杵著，你家這虎崽子也安生不了。”
他頓了頓，枯瘦的臉上皺紋深刻。
“我先帶它回我那破窩棚。離得不遠，就在老鴰嶺腳下。你們這邊盯緊了，有啥大動靜，灰子鼻子靈，一準兒知道！等那真家夥冒頭…咱爺們兒再並膀子上！”
說完，老朱頭緊了緊手裡的硬木棒子，低喝一聲：“灰子！走！”
灰閻王喉嚨裡又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渾濁的黃眼珠最後剜了小斑一眼，巨大的頭顱才緩緩轉開。
它邁開粗壯如柱的四肢，“踢踏、踢踏”，每一步都像重錘砸地，震得浮土簌簌落下，跟著老朱頭，慢慢消失在屯東頭彌漫的霧氣裡。
那沉重壓抑的腳步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徹底聽不見。
直到那巨大的灰色身影完全被濃霧吞沒，張衛國緊繃的手臂才緩緩鬆開。
“嗷……”小斑喉嚨裡發出一聲長長的、帶著無儘恨意和屈辱的低嘯。
它猛地甩了甩巨大的頭顱，銀白的毛發依舊炸著，幽藍的獨眼死死盯著灰閻王消失的方向，虎爪深深摳進凍土裡，刨出幾道深溝。
張衛國的大手用力揉了揉小斑厚實的頸毛，觸手冰涼堅硬。
他沒說話，隻是那眼神沉得像老林子最深處的寒潭。
他知道，小斑的力氣絕對遠遠超過自己。
剛才的小斑絕對沒有用出全力，否則不拿槍的話，十個張衛國也拽不過現在的小斑！
他彎腰撿起剛才情急之下扔在地上的五六半，冰冷的槍管上沾著泥點。
他扯起衣角，沉默而用力地擦拭著。
屯口的空氣似乎鬆動了些，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比剛才更重了。
灰閻王帶來的震撼，小斑刻骨的仇恨，還有那隱藏在迷霧深處、隨時可能亮出獠牙的“鐵背龍王”，像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老杆子站起身，把煙袋鍋裡的灰磕在鞋底上，發出“噗”一聲輕響。
他渾濁的老眼掃過眾人：“都彆杵著了！鐵山，帶人把屯子東頭塌的牆壘結實！強子，去把昨兒剩的雄黃粉，繞著屯子邊再撒一圈！衛國…”
他看著正低頭擦槍的張衛國，聲音低沉。
“咱爺倆，得琢磨點‘硬菜’了。那‘龍王’…光靠槍子兒，怕是不好啃。”
張衛國擦槍的動作沒停，指尖拂過冰冷的扳機護圈，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屯口的老槐樹，投向西方那片被濃霧籠罩、仿佛蟄伏著洪荒巨獸的老鴰嶺，隻吐出一個字：
“整！”
槍油混著晨露，在扳機凹槽裡積了小小一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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