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黑夜,愣是被屯子的熱鬨勁兒頂開了個大口子。
張家屋裡爐火通紅。
麅子肉燉酸菜在鐵鍋裡“咕嘟”冒泡,油花子滋兒滋兒響,滿屋飄著勾魂的葷腥氣。
凍魚化了冰,擱大醬煨著,鹹香四溢。
“整!衛國,乾了這盅!”
李強臉喝成了醬豬肝色,端著豁口的粗瓷碗,
“麅子肉管夠,咱就當是她娘的過肥年了!”
他筷子一劃拉,叉起老大一塊肉塞娜塔莉碗裡,“吃!瞅你瘦的!”
娜塔莉抿嘴笑,臉蛋紅撲撲道:“強子哥,你也吃!”
張衛國仰脖灌下燒刀子,辣得直咂嘴:“痛快!這年過的終於舒坦她娘幾天了!”
他撕下烤得焦脆的豬耳朵,扔給腳邊的小黑:“黑子,功臣,你也沾沾年氣兒!”
小黑叼住,“嘎嘣”嚼得歡實。
小斑趴在暖和灶膛邊,大腦袋枕著小白,眯縫著眼打呼嚕。
林涵小手裡攥著徐若琴新蒸的雜糧饃饃,上麵紅胭脂點得像朵花。
她小口咬著夾了厚厚醬豬肉的饃,眼睛亮晶晶道:“哥,肉真香!”
徐若琴忙著往桌上端熱氣騰騰的粘豆包嗔道:
“都慢點吃,鍋裡還有!娜塔莎,鐵山,彆愣著,動筷子啊!”
張鐵山有點拘謹,娜塔莎倒是大方,給他碗裡夾了塊白嫩的魚肚子肉。
她湊到張鐵山耳邊小聲說道,
“鐵山哥,吃魚,年年有餘。”
張鐵山臊得臉都快埋碗裡了,悶頭“嗯”了一聲。
屯子裡,爆竹聲零星炸響,是萬喜拿出來的小鞭兒,孩子們捂著耳朵又笑又叫。
家家煙囪都冒著白氣兒,肉香、燒酒味混著硫磺味兒,在冰天雪地裡愣是蒸騰出一片滾燙的人氣兒。
能活著,能吃飽,還能吃上肉,這年關,就是神仙日子!
範大劍家炕桌也擺滿了。
豬頭肉切得薄透,野豬肉燉粉條也是油汪汪一大盆。
他盤腿坐在炕頭主位,臉繃得像塊凍鐵板。
“倒酒!”
範大劍眼皮不抬,衝兒子範小強揚了揚下巴。
範小強縮在炕梢,剛才偷摸嘗了口他爹的燒刀子,辣得直吐舌頭,這會兒臉還紅著。
他趕緊爬起來,捧著大錫壺給他爹倒滿。
“爹..........過年好。”範小強聲音蚊子哼哼。
“嗯。”
範大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端起酒盅一飲而儘,辣得他眯了下眼,喉結滾動,
“過了年,十五都彆過完,你就給我滾去你二舅那木匠鋪子學徒!聽見沒?”
範小強手裡的筷子“啪嗒”掉桌上了,臉一下子白了:
“爹!我不!我想跟周銘哥學打獵!我不當木匠!”
“放屁!”
範大劍“啪”一拍炕桌,碗碟跳了三跳,
“打獵?打獵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瞅你那慫樣!趴土坡上都能尿褲子,還學打獵?給野牲口當點心都不夠格!木匠是手藝,是鐵飯碗!你老子還能坑你?”
“我就不!”
範小強血性也上來了,梗著脖子,
“我不是小孩兒!我槍法練得比周銘哥都不差!憑啥我不能打獵?憑啥你說了算?”
“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