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頭貓著腰,老套筒冰涼的槍托子頂著肩窩,槍口隨著灌木叢的晃動輕輕挪移。
他憋著氣,手指頭虛搭在扳機護圈外頭。
那“飛龍”的咕咕聲兒,勾得他肚子裡饞蟲直拱。
灰閻王伏在幾步外的陰影裡,像個石頭疙瘩,隻有喉嚨深處那低沉的“呼嚕”聲,證明這殺神還醒著。
它獨眼死死盯著晃動的樹棵子。
“沙啦……”
灌木叢猛地一分!
昏黃的光圈裡,一個灰褐帶斑點的影子撲棱著竄起!
“砰!”
老朱頭手指一緊,老套筒猛地向後一坐!
槍口噴出尺長的火舌,震得林子裡的烏鴉“嘎嘎”亂飛。
硝煙味兒混著血腥氣散開。
灰閻王“嗖”地竄出去,叼住那被打爛半拉身子的飛龍,拖著跑回來,往老朱頭腳前一扔。
“嘿!灰子,眼力勁兒不賴!”
老朱頭樂嗬嗬撿起稀爛的飛龍,掂量掂量。
“個頭不小,夠燉一鍋鮮湯了!”
他麻利地掏出侵刀,三下五除二褪了毛,開膛破肚。
“腸子給你留著!”
說著把熱乎的雞雜丟給灰閻王。
灰閻王低頭嗅嗅,舌頭一卷就吞了下去。
老朱頭找了塊背風的石頭旮旯,攏了堆乾枝子,掏出洋火。
“嚓!”
火苗舔著枯葉,劈啪作響。
他把飛龍穿在剝了皮的細棍上,架在火堆上慢慢轉著烤。
油脂滴在火裡,“滋啦”一聲,香氣就飄起來了。
灰閻王趴在火堆旁,肚皮貼著溫熱的地麵,眯著眼打盹,尾巴尖兒偶爾掃一下。
一人一虎圍著火堆。
老朱頭啃著烤得焦香的飛龍腿,骨頭都嚼碎了,囫圇吞棗一般咽下去。
灰閻王舔著沾油的爪子,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
火光映著老朱頭溝壑縱橫的臉,也映著灰閻王那身沾著草屑、血痂的灰毛。
深山的夜,寒氣刺骨,但這堆火,暖了身,也暖了心。
“灰子,吃飽喝足,咱爺倆還得踅摸幾天呐。”
老朱頭抹了把油嘴。
灰閻王掀了掀眼皮,算是回應。
接下來的兩三天,一人一虎就在老鷂子溝更深的林子裡轉悠。
灰閻王在前頭開路,龐大的身軀在密實的灌木裡硬生生趟出條道。
老朱頭端著槍,踩著它留下的腳印,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林子密得邪乎,陽光都難透下來。
腐葉味兒、鬆脂味兒、還有各種草木的怪味兒混在一塊。
偶爾能看見被拱翻的新鮮土坑,碗口大的蹄印子,一看就是野豬群剛過去不久。
“這幫炮卵子,讓虎尿憋得夠嗆,都鑽這老林子深處撒野來了。”
老朱頭低聲嘟囔。
灰閻王的耳朵機警地轉動著,捕捉著風裡任何一絲異動。
這幾天碰到的獵物不多,兔子倒是打著兩隻,可是麅子影兒都沒見著。
灰閻王自個兒倒是逮著隻半大的獾子,可惜啃得隻剩骨頭架子。
老朱頭就著獾子油烤餅子,也算開了葷腥。
這天晌午頭,日頭毒得很。
一人一虎轉到一片背陰的山坳裡。
坳底有條小溪,水清得見底。
灰閻王趴在水邊,伸出大舌頭,“嘩啦嘩啦”地舔水喝。
老朱頭也渴壞了,蹲下捧起水就往嘴裡灌。
“哈——!透心涼!舒坦!”
他撩起水洗了把臉,剛直起腰。
“哼哧——!”
一聲低沉暴躁、帶著濃濃腥臊氣的嘶吼,猛地從左前方的榛柴棵子裡炸響!
那動靜,悶雷似的,震得老朱頭耳朵嗡嗡響!
灰閻王“騰”地站起,渾身灰毛瞬間炸開。
它喉嚨裡滾出威脅的低吼,眼中凶光爆射!
榛柴棵子劇烈晃動,“哢嚓嚓”被硬生生擠開。
一個黑乎乎、小山似的影子,猛地拱了出來!
好家夥!
這頭野豬,個頭兒比上回打死那頭“黑煞神”隻大不小!
一身鋼針似的黑鬃毛油光鋥亮,沾滿了泥漿和鬆脂。
兩顆彎刀樣的獠牙,足有小半尺長,從下顎支出,白森森閃著寒光!
小眼睛裡全是狂暴的紅血絲,鼻翼翕動,噴著粗重的白氣,正煩躁地蹭著旁邊一棵老橡樹的樹乾。
老朱頭倒吸一口涼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灰子!小心!是頭獨行的老炮卵子!”
他“嘩啦”一聲拉開老套筒的槍栓頂上火,槍口瞬間指向那巨物。
可手心裡全是汗,老套筒那鏽蝕的扳機,讓他心裡沒底。
灰閻王根本不用他提醒。
在野豬現身的刹那,它龐大的身軀已經微微伏低,四肢肌肉墳起,像一張拉滿的硬弓!
那身凜冽的煞氣,如同實質的寒風,瞬間鎖定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