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場秋雨淹死黃昏時,藍夢後頸的契約印突然發燙。
巷口新開的寵物殯葬店“忘川堂”,店主陳默笑容溫暖如佛龕前長明燈。
“給流浪天使一個體麵歸宿”,海報上承諾如蜜糖。
貓靈卻炸毛低吼:“他指甲縫裡,全是毛孩子慘叫的灰!”
深夜偷溜的貓靈叼回半張焦黑符紙,上麵沾著藍夢奶奶骨灰盒特有的檀香。
焚化爐後槐樹下,三百個微型骨灰盒擺成鎖魂陣。
“用毛孩子的怨氣煉長生?”藍夢捏碎招魂鈴冷笑,“今晚就超度你!”
第七場秋雨,下得又急又狠,像是天上哪個水缸被一腳踹翻了底。昏黃的路燈光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暈開,活像被打散的蛋黃。藍夢縮在“夢回”占卜店吱呀作響的老藤椅裡,指尖無意識地撚著一顆冰涼的白水晶。後頸那塊皮膚,契約印烙下的地方,毫無預兆地燒了起來,滾燙滾燙,像是有人在那兒惡作劇地摁滅了一個煙頭。
“嘶……”她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坐直身體,手指下意識地摸向頸後。
幾乎是同時,一團半透明的、帶著點虛幻質感的毛球,“咻”地從她膝蓋上彈射起來,撞翻了旁邊小幾上一碟剛拆封、油汪汪的沙丁魚罐頭。“喵嗷!”一聲短促驚叫,帶著點被抓包的羞惱。
藍夢低頭,對上一雙在昏暗光線裡瞪得溜圓、綠幽幽的貓眼。她的搭檔,一隻時刻把“轉世成人”當貓條掛在嘴邊的前貓現靈體,正四爪朝天地摔在油膩膩的地板上,一條半凝固的魚尾巴還滑稽地粘在它半透明的胡須上。
“燙!燙死本喵了!”貓靈炸著毛,尾巴豎得像根天線,那點偷吃被抓現行的尷尬瞬間被契約印傳來的灼熱感覆蓋了,“你這破契約怎麼回事?想提前把本喵烤成貓乾,好省下後麵兩百七十六顆星塵嗎?”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使勁甩著腦袋,想把那條頑固的魚尾巴甩掉,動作笨拙又透著股說不出的滑稽。
藍夢沒心思嘲笑它此刻的狼狽。那股後頸的灼痛來得突兀又尖銳,像一根燒紅的針,直直刺入神經末梢。她蹙著眉,手指在白水晶光滑的表麵摩挲,試圖捕捉空氣中逸散的、屬於亡者或靈體的微弱信息。水晶在她掌心微微發涼,卻驅不散那股莫名的心悸。窗外,雨點砸在遮雨棚上,劈啪作響,如同無數細碎的腳步在暗夜裡奔踏。
“不太對勁,”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被雨水浸透的涼意,“契約印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像是被什麼東西‘驚’著了。”她目光投向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的玻璃門外,昏黃路燈下,濕漉漉的街巷空無一人,隻有雨水彙成的小溪,沉默地流向更深的黑暗。
貓靈終於把那條該死的魚尾巴從胡須上扒拉下來,嫌棄地用爪子在地上蹭了蹭,這才跳到藤椅扶手上,順著藍夢的視線也望向門外那片被雨水統治的世界。它喉嚨裡發出一種介於咕嚕和低吼之間的、極輕的嗚咽,背上的毛似乎又悄悄蓬鬆了一些。
“哼,本喵也覺得,”它吸了吸鼻子,綠眼睛在昏暗裡閃著警惕的光,“空氣裡……有股子不新鮮的‘盒子’味兒,混著點……裝模作樣的香火氣。”
雨下了一整夜,沒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勉強收住勢頭,天空依舊陰霾得如同被一塊巨大的、吸飽了臟水的抹布捂住了口鼻。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氣。
藍夢裹了件厚外套,抱著剛從快遞點取回來的、一大箱沉甸甸的貓砂,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巷子裡渾濁的積水窪,往“夢回”店挪動。巷子狹窄幽深,兩側是老舊的居民樓,牆麵斑駁,爬滿了濕漉漉的青苔。就在她快走到自己店門口時,腳步頓住了。
斜對麵,巷口拐角處那個空了快半年的小門臉,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開了張。嶄新的招牌掛在濕漉漉的牆麵上——“忘川堂·寵物善終關懷”。招牌設計得素雅,白底黑字,旁邊還印著一朵小小的、柔和的蓮花圖案。
店門敞開著,能看到裡麵收拾得異常乾淨整潔。暖黃色的燈光灑出來,映照著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櫃台。櫃台裡,整齊陳列著一些小巧玲瓏、材質各異的骨灰盒,有木質的,有陶瓷的,有的還雕刻著精致的爪印或小魚圖案。牆上貼著幾張海報,色彩柔和,畫麵溫馨:一隻安詳閉眼的老狗蜷在花叢中;一隻貓咪的剪影輕盈地躍向星空。醒目的宣傳語印在上麵:“用愛送彆,給流浪的天使一個體麵的歸宿”,“讓溫暖陪伴最後一程”。
一個穿著米白色棉麻襯衫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彎著腰,極其細致地擦拭著展示架。他身形清瘦,動作舒緩,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聽到藍夢踩水的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很難讓人生出惡感的臉。三十歲上下,皮膚是那種常年不見強烈日光的、帶著點書卷氣的白皙。五官溫和,嘴角天生微微上翹,即使不笑時也自帶三分暖意。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略略下垂,眼神清澈溫潤,像被山泉水洗過一樣,透著一股子天然的悲憫與無害。他看見抱著大箱子的藍夢,那溫潤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快步走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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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需要幫忙嗎?這箱子看著可不輕。”他的聲音也如其人,溫和悅耳,如同溪水滑過卵石。
藍夢剛要婉拒,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咻”地從她腳邊掠過,穩穩落在她肩頭。貓靈不知何時從店裡溜了出來,此刻正蹲在藍夢肩上,小小的貓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它死死盯著幾步開外那個笑容溫煦的男人,渾身的毛,包括那條半透明的尾巴,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根根倒豎起來!喉嚨深處,壓抑著一種極度恐懼和憤怒交織的、低沉的咆哮,如同滾動的悶雷。
藍夢清晰地感覺到肩頭那個半透明小身體的僵硬和劇烈顫抖。她心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抱著箱子的手緊了緊,對那男人客氣地笑了笑:“謝謝,不用麻煩,幾步路就到了。”
“哦,您是斜對麵‘夢回’的店主吧?幸會幸會,”男人恍然,笑容加深,更顯得真誠無害,“我是陳默,‘忘川堂’剛開張不久,以後就是鄰居了。”他伸出手,那雙手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
藍夢騰不出手,隻能歉意地點點頭。就在陳默收回手的一刹那,肩上的貓靈猛地吸了吸鼻子,那低沉的咆哮陡然拔高,變成一聲淒厲短促的尖叫,像是被無形的針狠狠紮了一下,它整個靈體都彈跳起來,差點從藍夢肩上摔下去。
“喵嗷——!!”尖利的叫聲劃破了雨後巷子短暫的寧靜。
藍夢心臟猛地一縮。她清晰地聽到貓靈在她耳邊,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來自幽冥的寒意:“走!快走!他指甲縫裡……全是毛孩子慘叫的灰!濃得……濃得化不開!全是……痛苦的味道!”
陳默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貓叫驚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無奈又帶著點寵溺的笑容,看向藍夢肩頭那團在普通人眼中空無一物的地方:“您也養貓?小家夥脾氣好像有點大。”
藍夢強壓下心頭的翻湧,扯出一個應付的笑容:“啊,是,脾氣是不太好。陳老板忙著,我先回去了。”她抱著箱子,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夢回”的店門。肩頭,貓靈的身體依舊緊繃得像塊石頭,那冰冷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直往她骨頭縫裡鑽。
關上店門,隔絕了巷子裡潮濕的空氣和陳默那溫煦目光的注視,藍夢才覺得稍微能喘口氣。她把沉重的貓砂箱“咚”地一聲放在地上,後背抵著冰涼的門板。
貓靈從她肩頭跳下,落在地上,依舊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半透明的尾巴甩得呼呼作響,在地板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卻攪動著空氣裡看不見的微塵。
“那地方!那地方就是個裹著糖衣的毒藥罐子!”貓靈的聲音又尖又急,帶著強烈的厭惡,“什麼‘體麵的歸宿’,什麼‘最後一程的溫暖’,呸!全是騙鬼的!那個叫陳默的家夥,他身上那股子‘味道’……本喵隔著三條街都能聞見!”
它猛地停下腳步,抬起頭,綠幽幽的貓眼死死盯著藍夢,裡麵是純粹的驚懼:“那不是普通的‘死氣’,藍夢!那是‘怨’!是‘恨’!是‘不甘’!濃烈得……濃烈得就像屠宰場裡堆了三個月的下水!全是從那些……那些本該安息的毛孩子身上硬生生撕扯下來的!就藏在他那副‘大善人’的皮囊底下!”
藍夢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的深紫色絨布窗簾一角,小心翼翼地望向斜對麵的“忘川堂”。陳默正站在門口,和一個推著自行車、車筐裡放著個紙箱的老太太說話。老太太滿臉悲戚,指著紙箱說著什麼。陳默微微彎著腰,側耳傾聽,表情是那樣專注、同情,他輕輕點頭,然後極其溫柔地、用戴著白色棉布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個紙箱。動作輕柔得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他甚至抬手,似乎想拍拍老太太顫抖的肩膀,又體貼地停在了半空,隻是溫聲勸慰著。
陽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落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近乎聖潔的光暈。任誰看去,這都是一個滿懷慈悲、為逝去寵物提供最後溫暖的善心人。
“看到沒?看到沒!”貓靈不知何時也跳上了窗台,擠在藍夢旁邊,對著那個“聖潔”的身影齜牙咧嘴,“裝!使勁裝!他手上那副手套,看著乾淨吧?下麵藏著的指甲縫裡,摳出來的全是怨靈的碎渣!本喵的鼻子不會錯!這混蛋,絕對在拿那些可憐毛孩子的命魂搞事情!”
藍夢放下窗簾,室內重歸幽暗。她擰著眉,指尖無意識地敲著窗台冰冷的木頭:“如果真像你說的……那他收集這些‘怨’,用來做什麼?目的是什麼?”
貓靈煩躁地用爪子扒拉著自己半透明的耳朵:“本喵要是知道,還用得著炸毛?不過……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這種硬生生從亡魂身上剝離怨氣的邪門法子,傷天害理,損陰德!這家夥,心肝肺怕是都黑透了!”
接下來的幾天,陰雨連綿的天氣如同黏在鞋底甩不掉的濕泥巴。“忘川堂”的生意卻像是被這連綿的陰雨澆灌催生了一般,出乎意料地“興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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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夢坐在“夢回”店裡,透過水晶球模糊的光影和撩開的窗簾縫隙,冷眼旁觀。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帶著悲傷或麻木的臉,捧著或大或小的紙箱、提籃,走向那扇素雅的門。有衣著體麵的婦人抱著名貴貓包,紅著眼眶;有穿著工裝褲、手上還沾著油汙的男人,沉默地端著一個舊鞋盒;甚至還有穿著校服、哭得眼睛紅腫的中學生,懷裡緊緊摟著一個破舊的玩偶兔。
無一例外,陳默接待他們的姿態都堪稱完美。他永遠穿著那身素淨的棉麻衣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充滿共情的哀傷和撫慰人心的溫和。他會微微躬身,雙手鄭重地接過逝去的生靈,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他會低聲詢問寵物的名字、喜好,耐心傾聽主人斷斷續續的追憶。他店裡的燈光永遠暖黃柔和,背景播放著若有若無的、空靈舒緩的佛教音樂,焚著淡淡的檀香。一切都營造出一種莊重、安寧、充滿慈悲的告彆氛圍。
藍夢甚至還看到,有個流浪動物救助站的誌願者,開著一輛小麵包車,直接送來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紙箱。陳默迎出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重,和誌願者握了手,然後親自和店裡一個沉默寡言的幫工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裝著無名流浪動物遺骸的箱子搬了進去。臨彆時,他還從店裡拿出幾袋包裝精美的寵物零食,遞給了誌願者,似乎在表達謝意和某種無言的承諾。
這一幕被巷子裡幾個曬太陽雖然並無太陽)的老太太看到了,紛紛交口稱讚。
“瞧瞧人家陳老板,心多善呐!”
“就是,那些沒人管的貓貓狗狗死了,他還給收拾得妥妥當當的,積大德啊!”
“哎喲,還送東西給那些救助的人,真是菩薩心腸!”
這些議論聲隱約飄進“夢回”店裡,藍夢麵無表情。她肩上的貓靈卻氣得直打轉,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咕嚕聲,對著空氣揮舞著爪子:“積德?積個喵喵錘子的德!本喵看他是在積攢‘怨氣炸彈’!那些箱子,那些毛孩子的屍體……進去就沒影了!連個煙都沒冒!你們這些老太太懂個錘子!”
“證據呢?”藍夢收回目光,指尖輕輕點了點煩躁的貓靈腦袋,聲音冷靜,“你聞到的‘怨氣’,隻有你能感知。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大善人’。沒有證據,我們什麼也做不了。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
貓靈被她點得一個趔趄,站穩後,綠眼睛裡滿是不服氣和憋屈:“證據……證據……本喵的鼻子就是鐵證!你們人類怎麼就不信貓呢!”它焦躁地在櫃台上踱了兩圈,突然停下,尾巴尖翹了翹,像是想到了什麼,“喵……硬闖不行,那……偷偷溜進去看看?本喵現在可是靈體狀態,穿牆鑽洞,不在話下!隻要小心點,避開那個身上冒黑氣的家夥……”
藍夢沉默了幾秒。貓靈作為靈體,行動確實有優勢,但風險同樣巨大。陳默身上那股被貓靈形容為“濃烈怨氣”的東西,對靈體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和汙染源。
“太冒險了。”藍夢搖頭,“你忘了星塵項鏈?接觸強烈的負麵能量,可能會汙染它。”
貓靈立刻低頭,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脖子上那串由三百六十四顆細小、散發著柔和微光的星塵組成的項鏈。每一顆星塵,都代表著它和藍夢共同完成的一件善舉,是它通往轉世為人的階梯。它猶豫了一下,綠眼睛裡閃過一絲掙紮,但隨即被更強烈的探究欲和某種被挑釁的憤怒蓋過。
“喵!富貴險中求!不,是真相險中求!”它梗著脖子,尾巴高高翹起,一副豁出去的架勢,“本喵小心點就是了!就溜進去瞄一眼,看看那些毛孩子的屍體到底怎麼‘消失’的!不搞清楚這混蛋在搞什麼鬼,本喵……本喵寢食難安!”它原地轉了個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再說了,本喵現在可是三百六十四顆星塵加持的靈貓!區區怨氣,能奈我何?就當……就當提前適應一下人性的複雜險惡了!喵!”
看著它那副色厲內荏卻又強裝英勇的模樣,藍夢有些無奈,又有些隱隱的擔憂。她最終歎了口氣,指尖凝聚起一點微弱的、清涼的精神力,輕輕點在貓靈半透明的額心:“記住,一旦感覺不對勁,立刻撤退。安全第一。還有,”她加重了語氣,“無論如何,不能碰那些屍體,更不能沾染上任何你覺得‘汙穢’的東西,尤其是可能帶有怨念殘留的。明白嗎?”
一股清涼的氣息滲入靈體,讓貓靈炸起的毛稍稍平複了一些。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用力點頭:“喵!明白!本喵機靈著呢!保證隻帶眼睛去,絕不亂碰亂舔!等我好消息!”話音未落,它半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如同水波蕩漾,瞬間融入了櫃台後的陰影裡,消失不見。
藍夢的心,隨著貓靈的消失,也懸了起來。她走到窗邊,再次望向“忘川堂”。暖黃的燈光依舊,舒緩的音樂隱隱可聞。陳默正站在櫃台後,低頭整理著什麼東西,側臉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平和專注。這祥和安寧的表象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汙穢?她指尖冰涼,默默祈禱那隻不靠譜的貓靈,真的能“機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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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等待中變得粘稠而緩慢。窗外的天色徹底黑透,巷子裡隻有零星幾點燈火和遠處模糊的車流聲。藍夢坐在藤椅上,閉目凝神,指尖的白水晶散發著微弱的涼意,試圖感應貓靈的氣息。契約印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屬於貓靈的緊張和壓抑感,像一根繃緊的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更長。那根“弦”驟然劇烈地顫動起來!一股強烈的驚懼、惡心和憤怒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透過契約印衝擊到藍夢的意識裡!她瞬間睜開眼,心臟狂跳。
下一秒,店門角落的陰影一陣不自然的扭曲,貓靈的身影狼狽地滾了出來。它半透明的形態此刻顯得極其黯淡,甚至有些渙散不穩,像是信號不良的投影。更觸目驚心的是,它嘴裡死死叼著一小塊東西——那東西邊緣焦黑卷曲,質地像是某種厚紙,上麵用暗紅到發黑的顏料畫著扭曲怪異的符文,散發著一股極其刺鼻的、混合了劣質香燭、東西燒焦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惡臭。
“喵……嗚……”貓靈鬆開嘴,那塊焦黑的符紙碎片掉在地上。它趴伏著,身體微微發抖,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原本清澈的綠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翳,充滿了極度的驚恐和生理性的厭惡,仿佛剛剛從地獄最汙穢的糞池裡爬出來。
“怎麼了?你受傷了?”藍夢立刻蹲下身,指尖凝聚的精神力更盛,試圖探查它的狀態。她敏銳地察覺到貓靈脖子上那串星塵項鏈,有幾顆靠近邊緣的細小光點,蒙上了一層極其黯淡、不易察覺的灰霾!雖然極其輕微,但在這純淨的光華中,顯得格外刺眼。
“沒……沒受傷,喵……”貓靈的聲音虛弱又帶著劫後餘生的戰栗,它伸出爪子,顫抖地指著地上那塊焦黑的符紙碎片,“但是……藍夢……你聞聞……仔細聞聞這鬼東西……上麵……上麵除了那惡心巴拉的邪咒味……還有……還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檀木香……那種……那種老式家具用的、帶著點藥味的沉檀香……”
藍夢的心猛地一沉!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湊近那塊散發著惡臭的符紙碎片。強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複合氣味,她集中全部心神,調動通靈者的敏銳感知,去捕捉那絲被掩蓋的、極其細微的線索。
果然!
在那濃烈的邪異惡臭之下,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清冽檀香,如同遊絲般頑強地鑽入她的鼻腔。這味道……這味道她絕不會認錯!是奶奶生前最珍愛的那個骨灰盒特有的味道!那是用一種極其稀有的老山檀香木芯,請老匠人手工雕琢而成,盒蓋內側還嵌著一小塊能寧心安神的沉水香。這獨特的香氣組合,獨一無二!奶奶去世後,那個骨灰盒一直供奉在老家的祠堂裡……
寒意,瞬間從藍夢的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凍結了她的血液。奶奶的骨灰盒……怎麼會和這種散發著邪咒惡臭的符紙扯上關係?!難道……
一個極其可怕、荒謬又令人心膽俱裂的猜測,如同毒蛇般纏上了她的心臟。
貓靈趴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藍夢瞬間變得慘白的臉和眼中翻湧的驚濤駭浪,它虛弱地、帶著哭腔喵了一聲,印證了她那個不敢深想的猜測:“喵……我……我在那鬼地方最裡麵的角落……看到一排架子……上麵……上麵有好幾個……看起來特彆好的木頭盒子……其中一個……就散發著這股子……沉檀香……跟奶奶那個……一模一樣……”
它猛地打了個哆嗦,綠眼睛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憤怒:“那個陳默……那個魔鬼……他……他連人的骨灰盒……都不放過?!他到底在乾什麼?!”
藍夢的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被撕裂般的驚駭和滔天怒火。奶奶……那個慈祥的老人,她最後的安息之所……竟然落入了這種邪魔外道的手中?!與那些被殘忍剝奪了安寧的動物亡魂的怨氣擺放在一起?!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混合著焚儘一切的怒火,在她胸腔裡轟然炸開!她緩緩站起身,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極其危險,連店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溫度驟降。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用一張乾淨的黃裱紙包裹起地上那塊焦黑的符紙碎片,動作輕柔得像在收起一枚致命的毒針。
她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擠出,每一個字都淬著刻骨的恨意:“準備一下,貓靈。”
她抬起眼,望向斜對麵那扇在夜色中依舊散發著虛偽暖光的店門,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殺機。
“今晚,我們去‘超度’他。”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連綿的陰雨終於停了,但厚重的雲層依舊低低壓著城市,透不出一絲星光。巷子裡彌漫著雨後特有的、濃重的水腥氣和泥土的腐敗味道,路燈的光線被濕氣暈染得昏黃模糊,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扭曲變形的影子。
“夢回”占卜店的後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藍夢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然而出。她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緊身運動服,長發緊緊束在腦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銳利如刀。她脖子上掛著一枚用紅繩係著的、造型古樸的青銅小鈴鐺——招魂鈴。腰間纏著一個特製的布囊,裡麵鼓鼓囊囊,隱約可見符紙的棱角和某種金屬器具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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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頭,貓靈的身影比之前凝實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一絲疲憊和虛弱。它脖子上那串星塵項鏈,幾顆蒙灰的光點在黑暗中努力地閃爍著,顯得格外倔強。它警惕地豎著耳朵,綠眼睛掃視著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尾巴繃得筆直。
無需言語,一人一貓憑借著契約的默契,沿著建築物最深的陰影,無聲而迅捷地向著巷口的“忘川堂”潛去。夜風穿過狹窄的巷道,發出嗚嗚的低咽,如同無數亡魂的歎息。
忘川堂的後牆緊挨著一條更窄的、堆滿雜物的死胡同。空氣中那股劣質香燭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在這裡變得更加濃重刺鼻。藍夢停在牆根下,側耳傾聽。店裡一片死寂,前門的暖黃燈光早已熄滅。
她朝肩上的貓靈點了點頭。貓靈會意,半透明的身影輕輕一晃,如同水波滲入乾燥的沙土,毫無阻礙地融入了冰冷的磚牆之內。幾秒鐘後,後牆上一扇原本被鎖死的、用於運送垃圾的厚重鐵門,內部傳來極其輕微的“哢噠”一聲。鎖開了。
藍夢輕輕一推,鐵門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遠比門外濃烈十倍、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濃重的、帶著焦糊味的劣質香燭氣息,甜膩到發齁的檀香,還有一股……一股若有若無、卻直鑽腦髓的、蛋白質燒焦後特有的、令人作嘔的惡臭!這味道像是無數腐爛的皮毛被強行點燃,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和怨毒,瞬間包裹了藍夢,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她強忍著嘔吐的衝動,屏住呼吸,側身閃入門內。
門後是一條狹窄、漆黑、堆滿雜物的通道。藍夢迅速適應了黑暗,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通道儘頭,隱約有微弱的光線透出,還傳來一種……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機器嗡鳴聲。
她貼著冰冷的牆壁,如同壁虎般無聲地向那光亮處移動。貓靈早已等在那裡,小小的身體緊緊貼著牆角,對著她焦急地、無聲地揮著爪子,指向光亮處。
通道儘頭,是一扇虛掩著的厚重防火門。門縫裡漏出的光,是一種慘白中透著點幽綠的、令人極度不適的冷光。那股機器運行的嗡鳴聲,以及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惡臭,正是從門後傳來。
藍夢將眼睛湊近門縫。
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門後是一個極其寬敞的後院,被高牆圍得嚴嚴實實。院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台巨大的、金屬外殼鏽跡斑斑的工業焚化爐!爐體散發著灼人的高溫,扭曲著周圍的空氣。爐膛口敞開著,幽綠的火焰在裡麵無聲地、貪婪地舔舐著,發出低沉持續的嗡鳴。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火焰顏色!
焚化爐旁邊,堆著小山一樣高的黑色塑膠袋,鼓鼓囊囊,形狀各異,散發出濃烈的死亡和腐敗氣息——毫無疑問,裡麵全是等待“處理”的動物屍體!
而整個後院最詭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是在焚化爐後方,緊挨著後院牆角的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下!
槐樹的枝乾虯結扭曲,在慘白幽綠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無數隻伸向天空、絕望求救的鬼爪。在它那盤根錯節、如同巨大血管般裸露在地表的樹根之間,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百個微型骨灰盒!
那些骨灰盒隻有巴掌大小,材質各異,有廉價的塑料,有粗糙的陶土,也有少數幾個看起來像是劣質的木頭。它們被以一種極其詭異、充滿儀式感的陣列擺放著。最中心,圍繞著粗壯的主樹乾,擺放著九個略大一些、顏色深沉的木盒。然後一圈圈向外擴散,形成一個巨大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同心圓陣。每一個骨灰盒的盒蓋上,都貼著一張小小的、用暗紅到發黑顏料畫著扭曲符文的紙符——正是貓靈叼回來的那種!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眼可見的、稀薄卻無處不在的灰黑色霧氣。它們從那些密密麻麻的骨灰盒上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如同無數細微的觸手,扭曲著,掙紮著,最終卻都被那棵巨大槐樹貪婪的根須和枝乾所吸收!槐樹的枝葉在幽綠的火光映照下,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油亮發黑的墨綠色澤,仿佛吸飽了生命的怨毒。
在這片由微型墳塋構成的邪異陣法邊緣,靠近焚化爐的地方,背對著藍夢,站著一個穿著白色棉麻工作服的身影。正是陳默!
他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嶄新的、散發著廉價油漆味的塑料骨灰盒,走向那個巨大的同心圓陣最外圍的空位。他的動作依舊帶著那種慣有的、令人作嘔的輕柔與專注,仿佛在安置什麼稀世珍寶。
就在他將那個塑料盒子放下,準備貼上符咒的瞬間,藍夢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了槐樹主根附近,那九個顏色最深沉的木盒之中!
其中一個木盒!
那盒子的材質……是極其溫潤致密的老山檀香木!盒蓋上雕刻著極其繁複精美的“五福捧壽”圖案,刀工古樸流暢,邊角處因年代久遠而泛出溫潤的光澤!正是奶奶生前無數次摩挲、無比珍視,最後承載了她骨灰的檀香木盒!它被擺放在那九個核心位置之一,上麵貼著的符咒顏色最深,幾乎如同凝固的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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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這褻瀆至親安息之地的景象,藍夢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般噴湧而出,瞬間淹沒了所有謹慎和計劃!
“陳——默——!”
一聲飽含著無儘悲憤與殺意的厲喝,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後院!藍夢猛地推開虛掩的防火鐵門,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身冰寒刺骨的煞氣,直衝院中那個白色的身影!
這突如其來的厲喝,讓背對著她的陳默身體猛地一僵!他霍然轉身,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悲憫麵具,在幽綠的火光映照下,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錯愕和慌亂,但隨即,便被一種陰鷙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狠厲所取代!
“是你?”陳默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溫潤,變得沙啞而尖銳,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感。他看著疾衝而來的藍夢,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扭曲的、充滿惡意的弧度,“正好……省得我費心去找了!”他猛地將手中那個未貼符的塑料骨灰盒狠狠砸向地麵,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入寬大的工作服袖中!
“喵嗷——!”一直潛伏在陰影裡的貓靈,在藍夢衝出的瞬間也動了!它的目標極其明確——不是陳默,而是槐樹主根下,那個承載著奶奶骨灰的檀香木盒!它如同一道半透明的灰色閃電,直撲而去!
然而,就在貓靈距離那個木盒還有不到一米之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