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父親那本藏著舊手機的剪報本。當時她的注意力都被手機和錄音吸引,現在靜下心來,她覺得那本看似普通的剪報本裡,可能還隱藏著更多信息。
她雖然沒能把實物帶出來,但之前仔細翻閱時,她用手機對每一頁都進行了拍照存檔。她打開手機相冊,調出那些照片,放大,仔細審視著每一頁的內容,每一個標注。
大部分是父親收集的關於交通規劃、工程管理的文章,以及他的一些讀書筆記。她的目光掠過一篇篇泛黃的剪報,忽然,在一篇關於《貧困地區交通基礎設施建設融資模式探討》的文章邊緣,她看到了一行父親熟悉的、略顯潦草的鉛筆字:
“富民路,名不副實,恐成‘負民路’。核心段k15+200至k18+500,地質隱患,設計存疑,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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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15+200至k18+500…這是公路工程的樁號標識,指的是從起點開始15公裡200米到18公裡500米之間的路段。父親特意標注出這個區間,並提到“地質隱患”和“設計存疑”,這絕不是無的放矢!
她的心跳加快了。這很可能就是父親發現的、關於“富民路”項目的又一個關鍵問題!或許,這也是他堅持要去實地查看的原因之一。
她繼續翻看後麵的照片。在另一頁,記錄著父親參加某個工程項目評審會筆記的頁邊,她又發現了幾行小字:
“昌達土石方?背景存疑。周旺?孫麗?與長路關聯?”“質檢數據,科信王工,唯一可信者。”“資金流向,迷霧重重,境外?”
這些零散的筆記,與她之前調查到的空殼公司、王工、資金流向等信息完全吻合,印證了她調查方向的正確性。父親顯然也注意到了昌達公司的問題,並且對王工信任有加。
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剪報本的最後一頁。這一頁沒有粘貼任何剪報,而是父親用鋼筆手繪的一張簡易路線圖。圖很簡潔,隻標注了“河口鎮”、“盤山鎮”、“石埡村”等幾個關鍵地點,以及“富民路”的大致走向。
而在“富民路”主線旁邊,靠近石埡村的位置,父親用紅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旁邊打了一個醒目的問號,並寫了一行字:
“舊石灰窯?夜間活動頻繁,所為何來?”
舊石灰窯!石勇叔叔從老支書李老栓那裡得到的信息,也提到了這個地點,是對方夜間卸載劣質材料的地方!父親竟然也關注到了這裡!
筆記、標注、簡易地圖…這些散落在剪報本裡的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拚圖,此刻在趙曉穎的腦海中逐漸拚接起來,指向一個清晰的目標——“富民路”項目,特彆是那個存在“地質隱患”的核心路段k15+200至k18+500,以及那個關鍵的、夜間活動的“舊石灰窯”!
這條父親傾注了心血、最終卻可能因此送命的扶貧道路,就是揭開所有黑幕的關鍵鎖孔!而k15路段和舊石灰窯,就是鎖孔裡的關鍵齒位!
她必須去那裡!親自去看一看!雖然石勇叔叔和李正峰都讓她蟄伏等待,但她無法忍受這種無能為力的等待。李老栓的失蹤讓她明白,等待可能意味著永遠失去真相。
她知道隻身前往河陽縣風險極大,對手很可能在那裡布下了天羅地網。但她有必須去的理由——那裡是父親最後殞命的地方,是罪惡滋生的源頭,也是證據可能隱藏的所在。
她需要偽裝,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潛入,而不是以趙曉穎、趙長天女兒的身份。
一個計劃在她腦中迅速形成。她可以通過省報的同行,聯係河陽縣當地的一家小媒體或者自媒體,以合作調研、采訪基層扶貧成效的名義前往。這樣既能掩蓋真實目的,又能相對自然地接觸到當地的人和事。
她立刻行動起來,通過加密網絡聯係了一位在省報關係密切、且對清州情況有所了解的同僚。對方聽聞她的想法後,雖然擔憂,但在她的堅持下,還是答應幫忙聯係河陽縣一個靠譜的自媒體朋友。
等待回複的間隙,趙曉穎也沒有閒著。她開始在網上搜索所有關於“富民路”的公開信息。政府的宣傳通稿將其描繪成“致富路”、“民心工程”,充斥著各種領導視察和百姓稱讚的畫麵。但在一些本地論壇和社交媒體的角落,她還是發現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有網友抱怨道路通車不到半年就出現坑窪,有司機吐槽某些彎道設計不合理、視野極差,還有石埡村的村民隱晦地提到夜間常有大型車輛進出,噪音擾民…
這些零星的抱怨,與父親筆記中的疑慮相互印證。
幾個小時後,省報的同僚回複了:“聯係好了。河縣‘山鄉視野’自媒體,負責人姓吳,可以安排你以特約撰稿人的身份過去,主題是‘扶貧道路帶來的山鄉巨變’。他會接待並配合你。聯係方式發你加密郵箱。務必小心。”
趙曉穎鬆了口氣。有了這個身份掩護,行動會方便很多。
她立刻按照聯係方式,與那位吳姓負責人取得了聯係。對方聲音熱情,表示歡迎省城來的老師指導工作,會安排好食宿和采訪行程。
一切準備就緒。
第二天一早,趙曉穎戴上鴨舌帽和一副黑框眼鏡,換上一身樸素的休閒裝,背著一個裝有簡單衣物和采訪設備的雙肩包,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外出采編人員。她再次通過複雜的公共交通換乘,來到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前往河陽縣的班車票。
坐在略顯破舊的班車上,看著窗外逐漸變得崎嶇的山景,趙曉穎的心情複雜而凝重。她就是在這條路上失去了父親,如今又沿著相同的軌跡,去追尋他未走完的路,去揭開那條看似光鮮的道路背後隱藏的肮臟秘密。
班車顛簸著,她的思緒也隨著山勢起伏。父親筆記裡那句“恐成‘負民路’”,像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裡。這條路,到底吞噬了多少民脂民膏,又埋葬了多少像父親這樣的正義和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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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個小時的行程,班車終於抵達了河陽縣汽車站。這是一個略顯陳舊嘈雜的小站。趙曉穎剛下車,一個舉著“接省城趙記者”牌子的、皮膚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來。
“是趙記者吧?歡迎歡迎!我是‘山鄉視野’的吳建軍,您叫我小吳就行!”吳建軍熱情地接過趙曉穎的背包。
“吳老師,麻煩您了。”趙曉穎禮貌地回應,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車站人來人往,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吳建軍開的是一輛半舊的皮卡。車子駛出車站,彙入縣城的車流。
“趙記者,您的住宿安排在縣招待所,條件一般,但乾淨安全。采訪行程您看怎麼安排?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吳建軍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不用休息了,吳老師。”趙曉穎看著窗外這個父親生前最後踏足的小縣城,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直接去‘富民路’看看,特彆是…聽說風景比較好的路段。”
她不能直接說出k15樁號,那樣太明顯。
“好嘞!‘富民路’可是我們縣的驕傲,我這就帶您去!”吳建軍不疑有他,方向盤一打,朝著城外駛去。
皮卡駛上“富民路”,嶄新的柏油路麵在陽光下泛著黑亮的光澤,路況平坦,標識清晰,看起來確實像一條高標準的扶貧路。吳建軍不無自豪地介紹著這條路給沿線村鎮帶來的變化。
趙曉穎表麵上附和著,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窗外。她默默記著路邊的裡程樁,心中計算著距離。
當皮卡駛過k14樁號時,她明顯感覺到道路開始進入一段連續的山丘區,彎道增多,坡度變陡。她的心提了起來,重點路段快到了。
k15…k15+200…
就是這裡!道路一側是開挖的山體,另一側則是陡峭的邊坡,用網格狀的護坡草皮覆蓋著。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
“吳老師,這裡視野不錯,能靠邊停一下嗎?我想拍幾張照片。”趙曉穎要求道。
“沒問題!”吳建軍將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帶。
趙曉穎下車,假裝取景拍照,目光卻仔細地審視著這段路基、邊坡和護坡設施。乍看之下,工程規整,護坡牢固。但她走近邊坡邊緣,仔細觀察那些網格草皮時,卻發現一些不尋常的細節——部分草皮下的土壤顏色與周圍有細微差異,有些網格的邊緣似乎有近期被雨水衝刷後輕微塌陷的痕跡。
她不動聲色地用手機拍下這些細節。父親提到的“地質隱患”和“設計存疑”,絕非空穴來風。這裡的地質條件可能確實複雜,而施工方是否做了足夠的加固處理,值得懷疑。
她抬頭望向遠處,試圖尋找父親筆記中提到的“舊石灰窯”的方向。根據地圖和方位判斷,石灰窯應該就在這片山丘的背麵,與道路直線距離並不遠,但有山體阻隔,看不到。
“吳老師,聽說這附近有個廢棄的石灰窯?”趙曉穎裝作隨意地問道。
吳建軍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強:“啊…是有一個,早就廢棄了,沒什麼好看的,荒山野嶺的。”
他的反應,更讓趙曉穎確信那裡有問題。
她沒有再追問,拍完照便上了車。“走吧吳老師,再去前麵看看。”
皮卡繼續前行。趙曉穎的心卻留在了那個標注著問號的k15+200至k18+500路段,以及那個神秘的舊石灰窯。這條看似平坦的“富民路”,其下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迷蹤?
她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風暴的中心。前方的路,注定不會平坦。但既然選擇了前行,她便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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