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縣招待所的房間裡，趙曉穎反複回味著與錢衛東那場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機鋒的會麵。k15路段和舊石灰窯這兩個關鍵詞，如同觸碰了隱形的警報，讓那位看似圓滑的副總瞬間提高了戒備，並匆匆結束了談話。
更讓她心生寒意的是錢衛東最後那句狀似隨意的試探——“不知道趙記者之前在省報主要負責哪個口線？”
這絕不僅僅是寒暄。這分明是一次精準的火力偵察。對方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必須立刻離開河陽縣！這裡已經是龍潭虎穴。
她以“素材收集完畢，需儘快回省城整理稿件的名義，婉拒了吳建軍後續的陪同安排，訂了最早一班返回清州市區的大巴車票。
坐在顛簸的班車上，看著窗外逐漸遠去的、籠罩在灰蒙蒙天際下的河縣縣城，趙曉穎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這趟“富民路”之行，雖然沒有拿到決定性的證據，但卻讓她真切地觸摸到了那張由權力和金錢編織的、堅韌而危險的大網。長路集團的警惕與強勢，遠超她的想象。
回到城西的隱蔽住所，她第一時間檢查了藏匿的硬盤和u盤，確認安全後，才稍微鬆了口氣。但她知道，這個地點也可能不再絕對安全。
她通過加密通道，簡要地向李正峰彙報了河縣之行的情況，重點提到了錢衛東的試探和長路集團對k15路段、石灰窯的敏感反應。
李正峰的回複很快，也很簡短：“身份恐暴露，速換據點。長路集團反應說明你做對了，但此路已險，暫避鋒芒。另，內部消息，胡三強近日深居簡出，但其手下活動頻繁，小心。”
連李正峰都讓她暫避鋒芒…趙曉穎感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對手就像一個裹在厚重鎧甲裡的堡壘，她好不容易找到幾條縫隙，卻發現自己連撬開它們的力量都沒有。
直接接觸長路集團高層，此路不通。通過媒體側麵調查，也幾乎被瞬間識破。李老栓失蹤，王工下落不明，關鍵證人一個個消失…調查似乎走進了死胡同。
難道真的隻能等待？等待那不知何時才會降臨的、來自更高層的力量？
不甘心像野火一樣在她心裡燃燒。她重新坐回電腦前使用了新的硬盤和網絡節點），再次審視那些關於空殼公司的複雜圖表。昌達、周旺、孫麗、還有那張孫麗與胡三強並肩而立的照片…
既然無法從正麵突破長路集團，能否從這些看似外圍、實則關鍵的“白手套”身上找到弱點？周旺和孫麗，作為具體操盤這些空殼公司的人，他們現在在哪裡？是否也處於極度恐懼之中？或者，他們本身就是胡三強犯罪集團的核心成員，享受著罪惡帶來的紅利？
她需要更多關於周旺和孫麗的信息，尤其是孫麗！這個與胡三強關係密切的女人，很可能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她調動起所有能想到的調查手段，在浩瀚的網絡信息中，像梳子一樣梳理著與“孫麗”相關的蛛絲馬跡。這個名字太普通，搜索起來如同大海撈針。她結合長路集團的活動時間線、昌達公司的注冊信息，以及那張慈善晚宴照片的拍攝時間，試圖縮小範圍。
幾個小時過去，收獲寥寥。孫麗此人，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除了作為股東出現在工商登記裡，以及那張模糊的合影，幾乎沒有在網絡上留下任何其他有價值的痕跡。對方在信息屏蔽方麵，做得同樣“滴水不漏”。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極其偶然的發現，讓她屏住了呼吸。
她在一個極其冷門的、需要特定權限才能訪問的海外華人論壇上，看到了一張幾個月前發布的、分辨率很低的聚會照片。照片背景是一個奢華的ktv包廂，一群人正在舉杯暢飲。在照片的角落，一個穿著吊帶裙、側對著鏡頭的女人，手臂親昵地搭在旁邊一個肥胖男人的肩膀上。
那個女人的側臉輪廓，與慈善晚宴上的孫麗極其相似！而她摟著的那個肥胖男人，雖然隻拍到小半邊臉和臃腫的身形，但趙曉穎幾乎可以肯定，那不是胡三強！
這個發現讓趙曉穎的心臟狂跳起來。如果這真的是孫麗，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可能並不僅僅忠於胡三強？或者，胡三強對她並非獨一無二？這裡麵是否存在可供利用的裂痕？
她試圖下載這張照片，並查找發布者的信息，但論壇設置限製，無法下載高清原圖，發布者也是一個臨時賬號，再無其他信息。
線索似乎又斷了，但這個模糊的發現，像一顆種子，埋進了趙曉穎的心裡。孫麗，也許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鐵板一塊。
就在她凝神思考時，房間外傳來一陣異常的響動。不是腳步聲，更像是某種輕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音？
她渾身汗毛瞬間豎立，猛地合上電腦，迅速將其藏好，然後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後，屏住呼吸傾聽。
外麵一片死寂。仿佛剛才的聲音隻是她的幻覺。
但她不敢大意。李正峰的警告言猶在耳。她輕輕扒開貓眼往外看，樓道裡空無一人，聲控燈也是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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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錯覺嗎？還是…有人已經在門外了？
她不敢開門查看，背靠著門板，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這種明知危險臨近卻看不見摸不著的感覺，幾乎讓人崩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裡了。無論剛才的聲音是真是假，這個據點很可能已經不再安全。
她必須馬上離開。
她迅速而無聲地收拾好最重要的物品，將電腦硬盤和u盤貼身藏好，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房門——
樓道裡空蕩蕩的，隻有對麵房門上貼著一張疏通下水道的小廣告，似乎剛剛貼上，膠水還沒乾透。
是虛驚一場嗎？她不敢確定。她快步走下樓梯，離開了這棟居民樓，彙入傍晚街道上熙攘的人流中。
回頭望去，那棟普通的居民樓在夕陽下安靜矗立，看不出任何異常。但她知道，那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可能正有無形的眼睛在注視著。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市中心商業區的地名。在車上，她不斷觀察後視鏡，確認沒有車輛跟蹤。
對手的防禦，真是滴水不漏。從官場的定調，到企業的戒備，再到信息的屏蔽，甚至是對她行蹤的潛在監控，幾乎構築了一道全方位的屏障。她感覺自己像是在用一根針，去戳一塊堅硬的鋼板，不僅難以刺入，反而隨時可能被鋼板的反震之力摧毀。
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感到一種倔強的憤怒。她想起了父親常說的話：“再堅固的堡壘，也怕內部生隙。”
長路集團和它背後的保護傘，真的就那麼鐵板一塊嗎？錢衛東眼神裡那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孫麗那張模糊的曖昧照片？這些細微之處，是否就是那堅冰之上的裂痕？
她需要耐心，需要更謹慎地尋找機會，需要像水一樣，無孔不入，尋找那滴水不漏的防禦體係上，最微小的縫隙。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趙曉穎隱匿在城市的霓虹燈影裡，像一個孤獨的獵手，尋找著下一個可能的突破口。她知道，這場較量，考驗的不僅是勇氣，更是智慧和耐力。滴水不漏的防禦，終有被水滴石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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