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廳某處秘密審訊室內，光線被刻意調得柔和，但空氣依舊凝滯。
孫麗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一杯溫水，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不再穿著名牌服飾，素麵朝天，憔悴的臉上寫滿了驚懼和掙紮。坐在她對麵的，是韓博和一位經驗豐富的女預審員。
“孫麗，你提供的錄音和部分賬目，我們已經核實，很有價值。”韓博開口，語氣平穩，不帶絲毫壓迫感，“這證明了你有爭取重大立功表現的意願。但是，這還不夠。”
孫麗抬起頭，眼神閃爍：“我…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真的嗎？”旁邊的女預審員聲音溫和，卻帶著洞察人心的力量，“孫麗，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很清楚，胡三強是什麼樣的人。他現在自身難保，你覺得，他會放過你這個知道他最多秘密的人嗎？就算我們暫時保護你，以後呢？你能一輩子躲躲藏藏嗎？”
孫麗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沒有回答。
女預審員繼續道：“還有劉明維。他現在急於撇清關係，甚至可能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胡三強，以及…像你這樣的知情人身上。你手裡如果沒有足夠分量的籌碼，最後很可能成為他們的替罪羊。”
這些話，像針一樣刺在孫麗最恐懼的地方。她想起了胡三強猙獰的威脅，想起了劉明維冰冷的眼神，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我…我…”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韓博適時地接過話，語氣鄭重：“孫麗，我們現在給你指出的，是一條唯一的生路。徹底坦白，積極揭發，交出所有你掌握的證據。隻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減輕你的罪責，也才能真正擺脫胡三強和劉明維的陰影。法律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評判，我們也會為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提供最大限度的保護。”
“家人…”孫麗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驚恐，“你們…你們不能動我的家人！”
“我們不是在威脅你，而是在承諾保護他們。”韓博直視著她的眼睛，“胡三強和劉明維現在找不到你，很可能會狗急跳牆，遷怒於你的家人。隻有我們，才能確保他們的安全。但前提是，你必須配合。”
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孫麗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她想起了年邁的父母，想起了那個她偷偷安置在國外的年幼的私生子…那是她最大的軟肋，也是她偷偷轉移資產的真正原因。
淚水從她眼中湧出，她終於崩潰地哭出聲來：“我說…我全都說…求求你們，一定要保護我的孩子…”
她斷斷續續地開始交代，不僅補充了之前錄音中涉及的具體行賄細節、金額，還交代了胡三強如何通過空殼公司洗錢，如何暴力打擊競爭對手，甚至…提到了趙長天車禍後，胡三強曾得意地在她麵前炫耀，說“終於把那個礙眼的老家夥解決了”，並提到了“刹車”和“護欄”等關鍵詞！
這幾乎是對謀殺罪行的直接指認！
更重要的是，在女預審員耐心細致的引導下，孫麗終於吐露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她除了那些數字記錄和錄音，還保留著幾份胡三強與劉明維親手簽字的、涉及巨額利益輸送的原始合同或協議複印件！這些實物證據，比任何錄音和轉賬記錄都更具殺傷力！
“東西…東西在哪裡？”韓博強壓住內心的激動，沉聲問道。
孫麗報出了一個銀行保險箱的號碼和密碼，那是她用化名開設的。“鑰匙…在我鉑金會所更衣室的化妝包夾層裡…”
…
就在孫麗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交出最關鍵實物證據的同時，河陽縣盤山鎮，一場無聲的交接也在夜幕的掩護下完成。
石勇的老部下，那個開雜貨鋪的老兵，借著給河口村小賣部補貨的機會，將一輛裝滿貨物的三輪車停在了李建國家附近。他按照石勇的吩咐，拎著一包用舊報紙裹著的、看似普通的“山貨”，走進了李建國家院子。
李建國早就等在院裡，神色緊張。兩人沒有多餘的話，老兵將“山貨”遞過去，低聲道：“石勇哥讓捎的。”
李建國接過，觸手感覺裡麵有個硬硬的小方塊，心中了然。他同樣迅速地將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本子，塞進了老兵隨身攜帶的空麻袋裡。
“告訴石勇叔…小心。”李建國聲音乾澀。
老兵點了點頭，扛起麻袋，如同來時一樣，自然地離開了。
幾個小時後，這個沾染著泥土和恐懼氣息的小本子，經由石勇的手，通過韓博安排的絕對保密渠道，被送到了省廳指揮中心。
韓博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這個巴掌大小、紙質粗糙的筆記本。裡麵是李老栓那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極其認真的字跡。記錄的內容，讓這位見多識廣的總隊長，也為之動容——
上麵詳細記錄了“富民路”施工期間，胡三強手下的人多次在深夜，用無牌貨車往廢棄石灰窯運送“顏色發黑、味道刺鼻”的瀝青和“帶著很多泥土”的沙石料。記錄了有村民質疑材料質量，被胡三強手下威脅恐嚇。記錄了鎮上來驗收的乾部，如何走馬觀花，對明顯的問題視而不見…甚至，在最後一頁，還記錄了他無意中聽到胡三強一個手下酒醉後吹噓：“…強哥說了，搞定趙長天，劉市長給咱們記頭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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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泣血，句句驚心！
這本看似不起眼的筆記，不僅印證了趙曉穎和孫麗提供的證據，更從一個最基層、最樸實的視角，還原了這條“奪命路”修建過程中的黑暗與不公，也留下了指向謀殺案的又一鐵證！
…
清州市政府，劉明維辦公室。
劉明維站在窗前，背影僵硬。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胡三強聯係不上，孫麗失蹤，省廳的人似乎在清州活動頻繁…種種跡象表明，他苦心經營的局麵，正在土崩瓦解。
他嘗試聯係省裡的“關係”，但對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含糊和推脫，甚至有幾個電話直接無法接通。
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走回辦公桌，打開一個隱秘的抽屜，裡麵放著幾本護照和一些外幣現金。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後路。但是，現在還能走得掉嗎？機場、車站恐怕早已被布控。
他煩躁地拉開另一個抽屜，想拿煙，卻看到了裡麵放著的那枚羊脂玉把件。溫潤的玉石，此刻卻無法帶給他絲毫平靜，反而像是在嘲諷他的貪婪和愚蠢。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度。
劉明維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沒有去開門，隻是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或許連同真正的生命，都已經走到了儘頭。突破心防的，不僅僅是孫麗，也是他內心那堵用權力和欲望壘砌的高牆，在正義的鐵錘麵前，轟然倒塌。
窗外，天色漸暗，清州市華燈初上，依舊是一片繁華景象。但這片繁華之下，一場席卷一切的風暴，已經無可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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