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看守所的審訊室，燈光永遠是一種令人不適的慘白。胡三強坐在特製的審訊椅上，手腳戴著沉重的戒具。與剛被捕時的囂張跋扈相比，他明顯憔悴了許多，眼袋浮腫，頭發雜亂，但那雙眼底深處，依舊殘留著野獸般的凶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當李正峰推門走進來時，胡三強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又迅速斂去，重新低下頭，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負責記錄的審訊員看向李正峰。李正峰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審訊室裡隻剩下他和胡三強兩人。
李正峰沒有立刻說話，他走到審訊桌前，將手中的一個文件夾“啪”地一聲丟在桌麵上，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胡三強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胡三強，”李正峰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在這裡麵待了這些天，想清楚了嗎？”
胡三強哼了一聲，甕聲甕氣地說：“有什麼好想的？成王敗寇，老子認栽。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們有本事就自己查去。”
“認栽？”李正峰冷笑一聲，“我看你未必吧？你的人，在外麵可是活躍得很啊！”
胡三強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恢複渾濁：“李局長，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現在是階下囚，外麵的人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沒關係？”李正峰猛地提高音量，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夾，從裡麵抽出幾張彩色照片，狠狠地摔在胡三強麵前的擋板上！“那你給我好好看看這個！”
照片上，正是那輛被紅色液體潑灑的、觸目驚心的汽車模型特寫！
胡三強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起初是隨意一瞥，但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整個人如同被電流擊中，身體瞬間繃直！他死死地盯著那刺眼的紅色，臉上的肌肉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那紅色，那汽車的形狀……這指向太明顯了！趙長天！那個被他派人製造“意外”乾掉的絆腳石！
“這……這是什麼？”胡三強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他試圖移開目光，但那照片卻像有魔力一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球。
“這是什麼？”李正峰俯下身，雙手撐在擋板上，目光如鷹隼般鎖定胡三強，“這是你的好手下送給我的‘禮物’！一輛染血的汽車模型！他們在警告我，提醒我趙長天是怎麼死的，告訴我如果我不識相，下場就會和他一樣！”
他的聲音如同冰錐，一字一句地砸向胡三強：“胡三強，你們真是好手段啊！人都進來了，還能遙控指揮外麵的人，搞這種下三濫的恐嚇把戲！怎麼？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就能讓專案組停止調查？我告訴你，你做夢！”
胡三強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陣紅一陣白。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凶光，低吼道：“不是我！老子不知道！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栽贓陷害？”李正峰嗤笑一聲，“用這種隻有你們才會用的、黑社會的手段來栽贓陷害？胡三強，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告訴你，這份‘禮物’，我們已經提取到了指紋和dna，正在比對！很快就能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送來的！而指使他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他直起身，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著胡三強：“我今天來，不是來聽你否認的。我是來告訴你，你們這套，沒用！趙長天的血不會白流，梅姐的命不會白丟，所有被你們迫害過的人，都會等到正義降臨的那一天！而你，胡三強，還有你背後那些還沒露麵的主子，你們的末日，就快到了！”
“劉明維已經全撂了！”李正峰拋出了重磅炸彈，“鄭懷古也快了！你們的保護傘，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垮掉！你以為你在這裡硬扛著，外麵的人就能救你？我告訴你，他們現在自身難保！送你這份‘禮物’，恰恰說明他們慌了，他們怕了！他們隻能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方式，來做最後的掙紮！”
“你放屁！”胡三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掙紮起來，手腳上的鐐銬嘩啦作響，“劉明維那個軟蛋！還有鄭……哼！老子什麼都不知道！有本事你們就槍斃我！”
他的反應異常激烈，尤其是當李正峰提到鄭懷古時，他明顯有一個急刹車的停頓，雖然及時收住，但那瞬間的慌亂沒有逃過李正峰的眼睛。
李正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胡三強的心已經亂了。他沒有再逼問，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起照片，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有些種子，種下去，需要時間讓它自己發芽、生長，尤其是在恐懼和絕望的土壤裡。
……
就在李正峰提審胡三強的同一時間，清州市下轄的林北縣，靠近山區的一個偏僻村落裡。
夜色濃重，村裡早已陷入沉睡，隻有零星的狗吠聲和不知名蟲豸的鳴叫。村東頭，有一處孤零零的土坯房，院裡還堆著些柴火，顯得破敗而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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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住著一位姓王的老人，村裡人都叫他王老倔。他就是之前趙曉穎和李正峰費儘心力找到的、那位敢於站出來指控胡三強團夥暴力拆遷、並提供了尋找關鍵證人王工線索的老者。
自從上次接受趙曉穎采訪，並提供了證詞後，王老倔的生活看似恢複了平靜。專案組也曾派人來做過筆錄，並叮囑他注意安全。老人性格倔強，雖然心裡也有些害怕，但並未太過在意，他覺得自己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頭子，那些人還能把他怎麼樣？
土坯房裡，燈光昏暗。王老倔早已睡下，發出均勻的鼾聲。
然而，死神，正在黑暗中悄然逼近。
幾個幽靈般的黑影，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土坯房的院牆外。他們動作嫻熟，互相打了個手勢，其中一人從隨身攜帶的桶裡倒出粘稠的液體，開始沿著土坯房的牆根、窗戶、木門潑灑。刺鼻的汽油味在夜風中彌漫開來。
另外兩人則迅速將一些乾燥的柴火和破布堆放在門口和窗下。
屋內，王老倔似乎聞到了什麼異味，鼾聲停頓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就在這時，院牆外的黑影掏出一個打火機。
“哢噠”一聲輕響，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躍了一下。
下一刻，那點火苗被扔向了潑灑了汽油的柴堆！
“轟——！”
一聲悶響，緊接著是衝天而起的烈焰！火舌如同惡魔的觸手，瞬間吞噬了潑滿汽油的土坯房牆壁、門窗！乾燥的柴火和破布遇火即燃，火勢在短短幾秒鐘內就變得無法控製！
熊熊大火映紅了半個村落，灼熱的氣浪向四周擴散！
“著火了！快救火啊！”村裡終於有人被驚動，發出了淒厲的呼喊聲。
狗吠聲、人們的驚呼聲、哭喊聲瞬間打破了夜的寧靜。村民們從睡夢中驚醒，慌亂地提著水桶、端著盆子從家裡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