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藍紅光芒,像一雙不安的眼睛,無聲地刮過深夜街區的高級公寓樓外牆。
陸延昭推開虛掩的房門時,一股混雜著脂粉、汗液和某種若有似無的甜腥氣味撲麵而來。他腳步極輕,鞋套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響,仿佛怕驚擾了這裡的死寂。
現場保護得很好。化妝間內,燈光慘白,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喜劇演員趙快樂就坐在他那張寬大的化妝鏡前,穿著演出用的、綴滿亮片的滑稽西裝。他的頭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臉上凝固著一個極其誇張的笑容——嘴角幾乎咧到耳根,露出全部牙床,眼角的皺紋堆疊如溝壑。那是一個在舞台上能引爆全場笑聲的表情,此刻在靜止的死亡襯托下,卻顯得無比猙獰、詭異。
“陸隊,”先到的年輕警探小李聲音發緊,臉色不太好,“初步看,像是……心臟驟停。但這笑……”
陸延昭沒應聲,目光如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現場。
梳妝台上散亂著化妝品,一個喝了一半的水杯,除此之外,異常整潔。沒有搏鬥痕跡,沒有闖入跡象。死者就像是在準備登台的間隙,突然被某種極致的歡樂定格,然後生命戛然而止。
他走近屍體,在一步之外停住。這是他慣常的距離,一個既能觀察細節,又不會過度乾擾自身情緒的位置。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精神集中於五感。
噪音褪去,光影模糊。在他的感知裡,周圍的氣流開始帶著某種情緒的回響。不是恐懼,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扭曲的歡愉,一種被強行注入、撐到極致的興奮,像不斷吹脹的氣球,瀕臨爆裂的邊緣。在這歡愉的底層,纏繞著一絲冰冷的、提線木偶般的無力感。
他“看”到一隻無形的手,並非握著刀槍,而是捏著一根命運的絲線,輕輕一扯,便讓笑容超越了生理的極限。
陸延昭猛地睜開眼,眼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疲憊。他壓下胸腔裡因共情而產生的輕微悸動,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不是自然死亡。他殺。”
他轉向小李:“讓法醫中心的人過來。重點檢測他體內的物質,尤其是神經類毒素或致幻劑。”
“沈主任到了。”
門口傳來細微的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
沈墨池提著銀色的現場勘查箱,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外麵罩著潔白無瑕的法醫製服,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為他平添了幾分書卷氣,與這血腥詭異的現場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
他先對陸延昭微微頷首,目光交彙的瞬間,無需言語,某種默契已然達成。
“現場交給你們了。”陸延昭退後一步,將核心區域讓了出來。
沈墨池戴上無菌手套,動作優雅而精準,像一位即將登台的手術藝術家。他先是在門口整體觀察了片刻,才走到屍體旁。
他沒有像陸延昭那樣閉眼感受,而是俯下身,目光如掃描儀般,從死者的發絲、瞳孔、口腔,一寸寸下移到脖頸、手指、衣物的褶皺。
他看得極慢,極仔細。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一點至淩晨一點之間。”沈墨池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帶著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體表無外傷,無束縛痕跡。瞳孔放大程度異常,符合強烈情緒激動或藥物影響特征。”
他拿起死者僵硬的手,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撐開指甲縫。
“咦?”一聲極輕的疑惑。
陸延昭立刻抬眼望去。
沈墨池用鑷子尖端,從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縫裡,極其輕柔地夾出幾絲幾乎微不可見的……深褐色木質纖維。接著,他又在另一片指甲上,刮下了一點鮮紅色的、質感特殊的微量顆粒。
他將這些樣本分彆裝入無菌證物袋,對著燈光仔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