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收到那張仕女木偶照片，僅僅過去了七十二小時。
陸延昭桌上的加密通訊電話在淩晨時分驟然響起，打破了辦公室內壓抑的沉寂。來自南方沿海某市同行的聲音，透過聽筒，帶著一絲沉重與確認的意味。
“陸隊，我們找到了林曼麗。在她自家的服裝定製工作室裡……情況，和你們預警的……基本一致。”
儘管早有預感，但當猜測被冰冷的現實證實，陸延昭的心還是猛地向下一沉。他開了免提，讓一旁的沈墨池也能聽到。
“死者麵部呈現明顯的、不自然的微笑表情，身體無明顯外傷，現場整潔，無強行闖入痕跡。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日夜間。”南方同僚的描述簡潔而專業，“工作室的陳列架上，發現了一個與照片上相似的仕女木偶，但……是殘缺的。木偶的頭部不見了。”
“死亡原因？”陸延昭的聲音因緊繃而顯得有些沙啞。
“暫時無法確定。等待法醫解剖。但我們在她常用的一個紫砂茶杯內壁，檢測到了微量的、未知的有機化合物殘留，已緊急送去做質譜分析。”
又是這樣。詭異的笑容，整潔的現場，標誌性的木偶，以及無法立刻判明的死因。周清風的“手藝”，在千裡之外，再次完美複刻。
由於案件的特殊關聯性，經上級協調，南方警方將現場勘查的初步資料、照片以及關鍵物證的檢測數據，第一時間共享給了陸延昭小組。
沈墨池立刻投入對數據的分析。他將紫砂茶杯內壁提取到的化合物殘留圖譜，與周清風筆記中記載的幾種合成路徑最終產物進行比對。
“結構相似度超過92。”沈墨池指著屏幕上重疊的譜線，語氣肯定，“可以確定，是同一係列神經製劑的又一變種。這次是通過口服途徑起效，作用可能更為溫和……或者說，更為隱蔽地誘導了生理機能紊亂。”
同時，技術人員嘗試追蹤周清風可能使用的通訊和交通方式。然而，無論是林曼麗生前的通訊記錄，還是其工作室及住所周邊的監控，都未能發現符合周清風特征的可疑人員。他就像一團真正的影子，遠程操縱著一切。
“他可能根本不需要親自前往。”陸延昭盯著地圖上兩座城市之間的距離，眼神銳利，“他有同夥？或者，他利用了某種我們尚未察覺的間接投遞方式？”
線索似乎再次指向了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精於計算的犯罪頭腦。他的觸角，比預想的伸得更長。
明確的警告，遙遠的距離，當事人的不配合，以及最終還是發生的悲劇……這一切構成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壓在專案組每個人的心頭。尤其對於陸延昭，這種無法阻止罪行發生的挫敗，勾起了他內心深處關於母親懸案的舊傷。
辦公室裡，眾人散去後，隻剩下他和沈墨池。
陸延昭站在白板前，上麵貼滿了案件相關的照片和線索，林曼麗生前優雅的笑容與死後僵硬的“微笑”並排在一起，形成刺目的對比。他沉默著，下頜線繃得很緊，周身彌漫著一種近乎實質的低溫。
沈墨池沒有出聲安慰，他隻是安靜地重新泡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輕輕放在陸延昭手邊的桌角。氤氳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嫋嫋升起。
過了一會兒，陸延昭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們明明知道了，卻阻止不了。”
沈墨池走到他身側，與他一同看著白板上林曼麗的照片。“他不是神，陸隊。”他的聲音平和而堅定，“隻要他行動，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林曼麗案，看似完美，但那個消失的木偶頭部，或許就是他的‘簽名’，一個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的、屬於他個人的標記。這本身，就是一種信息，一種……可以被解讀的線索。”
他沒有說空洞的“彆擔心”或“會抓到他的”，而是將焦點重新引向了案件本身，引向了那些尚未被完全挖掘的細節。這是一種基於理解和信任的支撐。
陸延昭側頭看了他一眼，接過那杯已經溫熱的茶，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帶著沈墨池常用的那種安神茶的淡淡苦澀與回甘，流入胃中，似乎稍稍驅散了一些盤踞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他沒有說話，但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線。
就在這時，內網通訊係統提示有新的加密文件傳入，來自證物管理部門。
文件是關於那個在林曼麗工作室發現的、缺失了頭部的仕女木偶的進一步檢查報告。
報告末尾，附上了一張高清特寫照片。在木偶斷裂的脖頸處，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用極細刻刀留下的、幾乎肉眼難以察覺的符號。
那不是一個文字，而是一個簡單的幾何圖形——一個被一條豎線貫穿的圓圈。
「○丨」
技術員已對這個符號進行了初步的圖像庫比對，沒有找到完全一致的匹配項。
“這不是周清風筆記裡出現過的符號。”沈墨池仔細觀察著放大後的圖像，“也不是常規的標記。它像是一個……臨時刻下的、專屬的記號。”
陸延昭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這個陌生的符號上。挫敗感在瞬間被高度集中起來的銳利所取代。
“查！查所有與周清風、周清雲兄弟相關的資料，包括他們可能接觸過的領域、書籍、組織……任何可能用到類似符號的地方！”
這個符號，是凶手的炫耀？是留給特定對象的訊息？還是指向下一個目標的線索？
青衣的戲碼已然落幕，但舞台的帷幕並未落下。這個突兀出現的新標記，如同黑暗中的一粒螢火，雖然微弱，卻可能照亮通往下一個真相的路徑。
周清風的“戲”，還在繼續。而觀眾，必須更加專注，才能讀懂他隱藏在血腥之下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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