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昭的槍聲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打破了次聲波製造出的沉悶桎梏。子彈精準地擊穿了服務器機櫃的散熱格柵，鑽進核心電路板，爆出一簇刺眼的電火花。
一台服務器應聲熄滅，屏幕上旋轉的符號劇烈閃爍了一下。
“有效！瞄準核心處理器和電源模塊！”陸延昭低吼，槍口迅速轉向下一個目標。
隊員們強忍著眩暈和惡心，依托機櫃作為掩體，紛紛舉槍射擊。一時間，數據中心內槍聲四起，電火花此起彼伏，一台接一台的服務器在爆鳴聲中陷入黑暗。焦糊的電子元件氣味迅速蓋過了臭氧味。
傅明遠通過廣播傳來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愚蠢！野蠻！你們在摧毀邁向新世界的基石！”
次聲波的強度陡然提升，幾名隊員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乾嘔。屏幕上的倒計時加速跳動。
【000317】
沈墨池沒有參與射擊，他強忍著生理不適，目光快速掃過主控台黑屏前最後顯示的界麵結構和線路走向。他的手指在鍵盤殘存的區域飛快敲擊，嘗試切入底層指令界麵。
“他在虛張聲勢！”沈墨池突然開口，聲音因次聲波乾擾而發顫，卻帶著異常的清晰，“大部分運算依賴本地服務器集群！摧毀它們，就能癱瘓他的即時控製！找到網絡物理隔離的節點，切斷他與外界的冗餘連接！”
他的話點醒了眾人。攻擊不再盲目，變得更有針對性。
就在數台核心服務器相繼宕機，次聲波強度開始出現不穩定波動時，數據中心一側的備用通道氣密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被人從外麵強行撬開！
一個身影踉蹌著衝了進來。
是周清風！
他此刻的模樣與眾人想象中的高智商罪犯相去甚遠。頭發淩亂，眼神渙散充血，身上那件沾滿顏料和汙漬的白大褂撕裂了好幾處。他手中沒有武器，卻緊緊攥著一個巴掌大的、線條粗糙的木偶，木偶的臉上用血紅色的顏料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個哭泣的表情。
“騙子！都是騙子！”周清風嘶吼著，聲音沙啞破裂，充滿了被背叛的瘋狂，“你說雲是失敗的‘形’！你說我的‘神’才是完美！可你……你連他都……都變成了你的木偶！”
他顯然看到了那些監控錄像，知曉了兄長周清雲的真正遭遇。傅明遠不僅利用了他，更將他心中僅存的、對弟弟扭曲的執著踐踏得粉碎。
“清風，冷靜下來！”傅明遠的聲音再次響起，試圖重新掌控，“我們才是同類！超越凡俗的……”
“閉嘴！”周清風猛地將那個哭泣的木偶砸向一台還在運行的服務器，“你沒有資格！你奪走了我的‘形’！我要毀了你的‘神’！”
他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不再理會陸延昭等人，開始用身邊一切能找到的東西——斷裂的金屬條、廢棄的工具——瘋狂地砸向周圍尚未被摧毀的服務器和設備。他的攻擊毫無章法，卻充滿了破壞性的力量，反而在短時間內造成了比警方有組織射擊更廣泛的物理損壞。
傅明遠精心營造的“理性”殿堂，在他最偏激的“工匠”反戈一擊下，加速崩解。
“就是現在！”沈墨池捕捉到係統因周清風的瘋狂破壞而出現的瞬間遲滯，他猛地按下了鍵盤上一個特定的組合鍵——那是他剛才嘗試切入底層指令時，根據係統架構推測出的、可能存在的緊急物理隔離協議。
嗡——
所有尚在運行的服務器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悲鳴，指示燈瘋狂亂閃。天花板上的次聲波發生器發出一連串爆音，隨後徹底沉寂。
屏幕上的倒計時定格在【000103】，隨即，整個數據中心的照明係統猛地一暗，隻剩下緊急逃生指示牌散發著幽綠的光芒。
傅明遠的聲音消失了。廣播係統裡隻剩下電流的雜音。
周清風也停止了破壞，茫然地站在一片狼藉中，看著手中那個摔碎的木偶，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控製係統癱瘓了。”沈墨池扶著控製台站穩，臉色蒼白但眼神明亮，“但他可能還有後備方案，或者……這本身就在他的計算之內。”
陸延昭沒有放鬆警惕，他示意隊員控製住失魂落魄的周清風，同時快速檢查出口。
“主通道閘門鎖死，備用通道被周清風破壞，也無法從內部開啟。”隊員報告。
他們依然被困在這裡。
在應急燈的綠光下，數據中心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墳墓。服務器殘骸冒著縷縷青煙，周清風被銬在角落，低聲啜泣。
陸延昭走到沈墨池身邊，遞給他一瓶水。“我們打斷了儀式，但傅明遠……可能已經轉移了。”
沈墨池接過水，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主控台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接口上，那裡連接著一塊他從垂直管道中獲得的、來自廢棄硬盤的備份數據存儲單元。
“他經營這裡多年，不可能隻有一條退路。但我們也並非全無收獲。”他輕輕拍了拍那塊存儲單元，“這裡麵的數據，還有周清風本人，或許能讓我們更接近‘空心人’的核心，以及傅明遠的真正目的。”
他頓了頓，看向陸延昭：“而且，我認為傅明遠並非完全計算好了這一切。周清風的失控反噬，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的‘理性’神壇，出現了他無法容忍的‘變量’。”
陸延昭看著一片狼藉的現場，以及那個蜷縮在角落、從操縱者淪為階下囚的瘋狂“工匠”，眼神深邃。
“第一卷的幕布，該落下了。”他輕聲道，“我們撕開了‘白夜’的一角，驚醒了‘空心人’的影子。但更大的舞台，還在後麵。”
地下深處的戰鬥暫告一段落，但地麵之上，由傅明遠和他的“空心人”所編織的、更加龐大無形的網，或許才剛剛開始收緊。
餘燼尚溫，微光已燃。真正的較量，從這地底廢墟開始，將蔓延至陽光下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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