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圖書館地下報告廳，早已因設施老舊和空間調整而廢棄多年。昏黃的應急燈是唯一的光源，勉強驅散著角落裡濃稠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紙張陳腐與灰塵的氣息。時間在這裡仿佛停滯，隻剩下空曠死寂。
陸延昭與沈墨池站在入口處的陰影裡，如同兩尊融入環境的雕塑。距離48小時時限，還剩最後30分鐘。報告廳內部已被先遣隊員用生命探測儀和反竊聽設備反複掃描，確認沒有埋伏，沒有爆炸物，也沒有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生命體征。
“他還沒來。”耳麥裡傳來外圍監控點的報告。
陸延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緩緩掠過台下蒙塵的固定座椅，台上空蕩蕩的演講台，以及後方那塊巨大的、幕布垂落的老式投影屏幕。一切看似正常，正常得近乎詭異。
沈墨池的注意力則被觀眾席最後一排、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立式飲水機吸引。飲水機積滿了灰，顯然早已廢棄，但它的位置……恰好能觀察到整個報告廳，且靠近一個緊急疏散通道。
“太乾淨了。”沈墨池低語，“灰塵的分布……有人近期來過，並且小心地掩飾了痕跡。”
兩人緩步走入報告廳，腳步聲在空曠中激起回響。按照傅明遠“賦格”的暗示，他們需要找到那本並不存在的、塵封的《賦格的藝術》。
演講台上空無一物。觀眾席的座椅下也隻有經年累月的積塵。
沈墨池走向那個可疑的飲水機。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抹過機身與地麵接觸的邊緣，指腹沾上的灰塵明顯比周圍區域淺薄。他嘗試移動飲水機，底部與地麵摩擦，發出乾澀的聲音。
飲水機被移開後，地麵露出一塊顏色略新的地磚。陸延昭上前，用匕首撬開地磚，下麵是一個小小的、隻能容納一本書空間的暗格。
暗格裡沒有書，隻有一張對折的、質感厚重的硬白卡紙。
卡紙正麵，是用精密打印機輸出的、巴赫《賦格的藝術》樂譜中的一小節複雜旋律。背麵，則是一行手寫的、瘦硬而熟悉的字跡與周清風筆記字跡相同）：
“第一主題：秩序。答案在音符的間隙裡。——f”
f，傅明遠。
“音符的間隙……”陸延昭凝視著那行樂譜，五線譜上的音符如同神秘的密碼。他並非音樂專家，但敏銳地察覺到，這些音符在五線譜上的位置，似乎對應著某種坐標。
沈墨池拿出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調出市圖書館的建築結構圖。“如果將報告廳的平麵圖視為五線譜的基底，”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動，“那麼這些音符的位置，對應的是……”
他的手指最終停在結構圖上的幾個點：空調通風口、照明控製箱、以及……那個緊急疏散通道的門軸上方。
沒有猶豫，兩人立刻分頭檢查這三個位置。
陸延昭在緊急疏散通道門軸上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裡，摸到了一個紐扣大小的微型攝像頭，鏡頭正對著剛才暗格所在的方向。它仍在工作，紅色的指示燈微弱地閃爍。
沈墨池則在照明控製箱內部，一個非標準接線的端口上，發現了一個同樣微型的、帶有存儲功能的音頻采集器。
而在空調通風口的格柵後麵，什麼也沒有。但沈墨池用鑷子從格柵縫隙裡，夾出了一根約五厘米長、極細的、閃著金屬光澤的硬質纖維。
“不是動物毛發，也不是已知的常見合成纖維。”沈墨池將其放入證物袋，眉頭微蹙，“需要回去分析成分。”
攝像頭和采集器被技術員小心拆除。顯然，傅明遠遠程觀看了他們尋找“第一主題”的過程，並且錄了音。這場“賦格”，從一開始，他們就在他的注視與監聽下進行。
“秩序……”陸延昭看著手中那枚微型攝像頭，眼神冰冷，“他所謂的秩序，就是這種躲在暗處窺視的把戲？”
就在技術人員確認拆除的設備不再發送信號時，報告廳角落裡，一個原本被認為已經報廢的壁掛式廣播喇叭，突然“滋啦”一聲，響起了電流的雜音。
緊接著，傅明遠那經過處理、冰冷而平穩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
“不錯的洞察力，陸隊長，沈法醫。你們成功解讀了‘秩序’的主題，找到了我留下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教師評價學生作業般的讚許。
“那麼，現在進入第二主題：混沌。”
喇叭裡傳來一陣短暫的白噪音，隨後，響起了一段音頻——是經過剪輯、加速的，馬曉峰在直播中死亡前，那短暫的、混合著恐懼與最終僵笑的嘶吼聲，循環播放，扭曲而刺耳。
“看你們的手機。”傅明遠的聲音命令道。
陸延昭與沈墨池拿出手機，屏幕已被強製切入一個匿名直播界麵。畫麵中，一個穿著連帽衫、看不清麵容的人，正將一個不斷掙紮的、頭上套著布套的人質，強行按在一張椅子上。背景昏暗，無法分辨具體地點。
“這是一個實時直播。”傅明遠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混沌’的演繹即將開始。找到他，阻止他。或者，欣賞這無序的美學綻放。”
“時限？”陸延昭對著空氣冷聲問。
“直到‘樂章’自然結束。”傅明遠輕笑一聲，“記住，這是‘賦格’。當‘混沌’響起時，‘秩序’的餘音尚未散去……線索，依舊在你們手中。”
話音落下，廣播徹底沉寂。手機直播畫麵裡，那個戴著頭套的人質掙紮得更加劇烈。
“混沌”的主題，以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奏響。而傅明遠暗示，線索依舊與剛才找到的“秩序”之物相關。
攝像頭、采集器，還有那根奇怪的金屬纖維……
倒計時以另一種更殘酷的方式重啟。陸延昭與沈墨池對視一眼，沒有絲毫停頓，轉身衝出這間彌漫著巴赫樂魂與死亡氣息的塵封之地。
真正的追獵，此刻才進入最血腥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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