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池關於生物穩定劑的推斷,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濃重的迷霧。調查重心瞬間從廣袤的天空轉向了地麵那些肅穆的白色建築。
名單上的幾家醫院、血液中心以及那所擁有頂級生物實驗室的大學,被同時納入緊急排查範圍。在更高權限的協調下,這些機構的物資管理記錄被實時調取、交叉比對。
效率前所未有。不過兩小時,一條關鍵線索浮出水麵:那所大學的生物實驗室,在一個月前曾按流程申領過一批該類型的生物穩定劑,用於一項名為“新型氣溶膠藥物遞送係統穩定性研究”的課題。課題負責人是一名即將退休的老教授,記錄完備,看似無懈可擊。
然而,進一步的審計發現,該課題實際消耗的穩定劑數量,遠低於申領數額,存在一個不大的、但足以支撐多次無人機攻擊試驗的缺口。而當外圍警員試圖聯係那位老教授進行核實時,卻發現他於三天前“突發急病”,入院治療,目前處於隔離狀態,無法見客。
時間點過於巧合。
大學實驗室,成了嫌疑最大的目標。
大學的生物實驗樓在夜色中靜靜矗立,大部分窗戶漆黑,隻有少數幾扇還亮著燈,屬於那些熬夜攻關的科研團隊。目標實驗室位於大樓相對獨立的兩翼,擁有獨立的通風和廢物處理係統。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也為了應對可能存在的生化風險,行動選擇了在淩晨時分展開。一支由刑警、特警以及生化防護專家組成的混合小隊,悄無聲息地封鎖了實驗樓所有出口,並切斷了目標實驗室區域的獨立供電,僅保留應急照明。
陸延昭與沈墨池穿著輕便的防護服,跟在破門小組身後。厚重的實驗室隔音門被技術手段無聲開啟,一股混合著培養液、消毒水和某種微甜化學氣味的空氣湧出。
實驗室內並非想象中忙碌的景象,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休眠”狀態。儀器大多關閉,台麵整潔,隻有角落一台大型生物反應器仍在低功率運行,發出輕微的嗡鳴,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參數。
沒有傅明遠,也沒有任何研究人員。
沈墨池徑直走向那台仍在運行的反應器。他仔細閱讀著屏幕上的參數和反應流程圖示。
“不是在合成……這是在純化和濃縮。”他的手指點向一個不斷循環的分離模塊示意圖,“原料……是已經製備好的粗提物。他在利用這裡的專業設備,進行最後一道精煉工序。”
他繞過反應器,在其後方的廢棄物臨時存放區,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冷藏櫃。櫃門沒有完全關緊,絲絲寒氣外溢。他拉開櫃門,裡麵整齊擺放著數十支已經灌裝好的、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安瓿瓶,瓶內裝著無色液體。旁邊還有一個已經半空的穩定劑原料瓶。
“找到了。”沈墨池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安瓿瓶,透過燈光觀察,“這就是經過最後提純、並添加了穩定劑的最終產品。濃度……比倉庫發現的那些還要高。”
這裡果然是傅明遠的“彈藥加工廠”!但他人在哪裡?為何留下這些近乎完成的“作品”?
陸延昭則在實驗室的辦公區域發現了一台處於待機狀態的平板電腦。他嘗試喚醒,屏幕亮起,沒有密碼,直接進入了一個極其簡潔的界麵。屏幕上隻有一個音頻文件的圖標,文件名是:「致探索者」。
陸延昭與沈墨池對視一眼,按下了播放鍵。
傅明遠那熟悉而平穩的聲音響起,這一次,沒有經過電子處理,帶著一種真實的、近乎疲憊的沙啞:
“當你們聽到這段錄音時,說明你們又一次沒有讓我失望。恭喜你們,找到了我的‘白色熔爐’。”
他的語氣像是在進行學術總結。
“這裡的‘作品’,是我目前能達到的工藝巔峰。穩定,高效,完美契合氣溶膠擴散需求。它們本應翱翔於天空,完成一場盛大的……‘意識啟蒙’。”
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絲幾不可察的遺憾,隨即又被絕對的理性覆蓋。
“但計劃,總需要根據現實進行調整。另一個……更不可控的‘變量’已經入場。他的‘藝術’,充滿了令人厭惡的、原始的情緒汙穢。相比之下,我寧願這些‘理性的結晶’,留在你們手中,成為證據,也好過被‘混沌’玷汙。”
他提到了“混沌派”!他似乎在忌憚著什麼。
“不必費力找我了。這間實驗室,是我送給你們的最後一份‘禮物’。裡麵的數據和成品,足以讓你們看清‘空心人’理念的技術基礎。至於我……”
傅明遠的聲音在這裡停頓了許久,再響起時,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與決絕:
“我將去完成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項‘實驗’。對象,是我自己。”
錄音到此結束,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他去向的線索。
實驗室裡一片死寂。傅明遠放棄了已經接近完成的無人機攻擊計劃,將成熟的毒劑和技術拱手相讓,隻為了不被“混沌派”乾擾?而他所謂的“最後實驗”,又是什麼?
一股比已知任何陰謀都更加深沉的不安,扼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
他們搗毀了一個據點,繳獲了致命的武器,卻仿佛隻是推開了一扇門,看到了門外更廣闊、更黑暗的深淵。傅明遠的“退場”,非但沒有帶來安心,反而預示著更瘋狂的風暴,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凝聚。
白色熔爐的火焰暫時熄滅了,但熔煉出的瘋狂,已然流淌開來,尋找著下一個承載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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