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家”的墜亡,為持續數月的“空心人”與“混沌派”係列案件畫上了一個休止符。媒體以“極端犯罪團夥覆滅”為題進行了報道,公眾的恐慌情緒逐漸平複。城市仿佛一夜之間恢複了往日的節奏,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然而,市局內部卻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並未完全消散的凝重。結案報告堆積如山,後續的取證、證據鏈完善、對零星漏網之魚的追查,以及繁複的行政彙報工作,讓所有人都難以喘息。
陸延昭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樓下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他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就在不久前,這座城市曾在怎樣瘋狂的邊緣徘徊。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框上敲擊著,腦海中回放的,卻是水塔頂端那縱身一躍的決絕,以及更早之前,傅明遠那試圖焚儘理性的狂熱眼神。
瘋狂似乎被鎮壓了,但滋生瘋狂的土壤,真的被徹底清除了嗎?
沈墨池回到了法醫中心他那間熟悉的實驗室。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試劑的味道,一切儀器歸位,仿佛之前的顛沛與危險隻是一場幻夢。他仔細整理著從係列案件中帶回的所有物證樣本,進行分類、歸檔。
在一個標記著“周清雲關聯”的證物盒底部,他的手指觸到了一個堅硬的角落。那是之前從圖書館垂直管道中意外獲得的、記錄著傅明遠早期觀察筆記的黑色小筆記本。由於後續案件的緊迫,這本筆記並未被深入研讀。
沈墨池重新拿起它,坐了下來。他跳過那些關於“容器”理論的瘋狂臆想,目光落在筆記最後幾頁一些看似隨筆的、零散的記錄上。那裡夾雜著一些非專業領域的符號,幾個被反複圈畫的人名縮寫並非已知的“普羅米修斯”成員),以及一個用鉛筆輕輕寫下的、模糊的海外地址,旁邊標注著一個詞:“溯源”。
更令他在意的是,在筆記的封皮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裡,他發現了一張褪色的、裁剪過的舊照片。照片上隻有一隻手,優雅地搭在一本厚重的、封麵無字的古籍上。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戒麵並非寶石,而是一個微小的、由雙蛇纏繞的沙漏圖案。
這個圖案,他從未在之前的任何線索中出現過。
傅明遠在癡迷於“白夜工程”和“空心人”理念之前,或者同時,還在追尋著什麼?這枚戒指的主人,是誰?
結案慶功會後,夜色已深。陸延昭驅車,卻沒有開往宿舍的方向,而是不知不覺間,停在了江邊。這裡遠離市中心,可以看到遠處跨江大橋上依舊繁忙的車流,那場混亂的痕跡已被仔細抹去。
他靠在車門上,點燃了一支煙,卻沒有吸,隻是看著猩紅的火點在夜風中明滅。緊繃了太久的神經驟然鬆弛,帶來的不是愜意,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茫。
腳步聲自身後傳來,很輕,但他立刻辨認出來。
沈墨池走到他身旁,遞給他一罐溫熱的咖啡。“醫生說你需要控製咖啡因攝入,”他的聲音在江風中顯得很平靜,“這是無因的。”
陸延昭接過咖啡,指尖傳來恰到好處的溫暖。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有時候會想,我們阻止了一場又一場災難,但似乎……永遠隻是在撲滅已經燃起的火焰。”那枚射向沈墨池的子彈,雖未擊中,但其代表的惡意,如同懸頂之劍,並未因主犯伏誅而完全消失。
沈墨池看著江麵上破碎的燈火倒影,緩緩道:“火焰能被撲滅,本身就意味著我們守住了防火帶。至於火源……”他頓了頓,“隻要人性的陰影存在,火源就不會徹底熄滅。我們的工作,就是讓這陰影,始終無法吞噬光明。”
他轉過頭,看向陸延昭:“你不是在撲火,陸隊。你是在守夜。”
陸延昭微微一怔,對上沈墨池鏡片後那雙沉靜而篤定的眼睛。那裡麵沒有虛假的安慰,隻有一種基於事實的、冷峻卻強大的力量。他心中的那點空茫,似乎被這眼神悄然填平了一些。
他舉起咖啡罐,與沈墨池手中那罐輕輕一碰。
“為了守夜。”他說。
一個月後,生活似乎徹底步入正軌。陸延昭開始處理新的刑事案件,沈墨池也回歸到日常的法醫工作中。
這天下午,沈墨池收到一個國際快遞,寄件人是在海外進行學術交流的一位老同學。裡麵是幾本最新的法醫毒理學期刊,以及一份那位同學在幫助整理某已故華僑收藏家捐贈給大學的私人藏書時,意外發現的、以傳真形式發來的複印件。
那是一份殘破的、德文手寫的研究筆記片段,年代似乎更為久遠。筆記內容涉及早期歐洲某種秘密結社對“群體意識影響”的探索,其中提到了利用特定符號和頻率進行“精神引導”的假設。而在筆記的角落,繪製著一個圖案——雙蛇纏繞的沙漏。
與傅明遠筆記本中那張照片上的戒指圖案,一模一樣!
傳真上還有一行老同學的備注:“此圖案據捐贈者筆記記載,與一個名為‘時序會’(cd)的古老組織有關,該組織活躍於1718世紀,致力於研究‘時間與意識’的奧秘,後神秘消散。不知對你正在進行的案件是否有參考價值?”
沈墨池拿著這張傳真,走到窗邊。夕陽的餘暉將城市染成一片暖金色,一切都顯得安寧而美好。
但他知道,一些深埋於曆史塵埃下的、更加龐大和詭異的陰影,或許才剛剛因為他們的追查,而被偶然觸動了一角。
傅明遠的瘋狂,“空心人”的偏執,“混沌派”的混亂,可能都隻是這巨大冰山浮出水麵的那一小部分。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陸延昭的號碼。
“陸隊,”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我這裡,可能有一些新的發現。”
電話那頭,陸延昭放下手中的卷宗,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
“我馬上到。”
窗外,夜色悄然降臨。城市的守夜人,再次點亮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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