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林根的夜色是最好的掩護。沈墨池憑借來時的記憶和對地圖的深刻理解,沒有沿原路返回,而是穿過小鎮邊緣一片黑森林,迂回向另一個方向的火車站。林間冰冷濕潤的空氣讓他保持清醒,手中緊握的殘頁和電路板如同兩塊灼熱的炭。
在一個確認安全的林間空地,他停下腳步,借著月光和手機屏幕的微光,再次審視那頁筆記。1938年11月9日,“水晶之夜”——納粹針對猶太人暴行的關鍵節點。顧永臻試圖“驗證”什麼?驗證“時序會”有能力通過意識操控影響甚至“覆寫”這樣的曆史慘劇?這個想法本身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將筆記內容與電路板殘骸拍攝成高清照片,通過一個預設的、僅能使用一次的緊急加密信道,發送給陸延昭。傳輸完成的瞬間,信道自動銷毀,未留下任何日誌。
信息附言僅四個字:“驗證點,水晶。”
他知道,陸延昭會明白其中的含義與重量。
國內,深夜。陸延昭在安全屋內收到了沈墨池傳來的圖像。看到“1938.11.09”和“水晶”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立刻調閱了所有能接觸到的、關於“水晶之夜”的曆史檔案和現代研究,尤其是那些涉及群體心理學和社會傳播學的分析。
一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事件爆發前數月,德國境內一些非主流小報和地下電台,曾集中散布過一係列經過精心設計的、將猶太人符號與“瘟疫”、“寄生蟲”等概念進行潛意識捆綁的視覺圖案和口號。這種傳播的效率和滲透性,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顯得異乎尋常地“高效”。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模因武器”的早期應用?“時序會”或其前身,在那個黑暗的年代,扮演了某種推波助瀾的角色?
他嘗試將這一發現與傅明遠筆記本中那些零散的人名縮寫進行交叉比對。其中一個縮寫,經過更深入的挖掘,指向了一位在二戰前突然從學術界消失、此後行蹤成謎的德國社會心理學家——埃裡希·澤爾。此人早期研究的,正是“符號對集體無意識的定向觸發”。
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水晶之夜”這根線隱隱串起。曆史的陰影下,似乎真的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動著命運的琴弦。
沈墨池抵達下一個火車站時,已是淩晨。最早一班返回蘇黎世的列車還要兩小時。他選擇在站台最陰暗的角落長椅上等待,壓低帽簷,如同一個疲憊的普通旅客。
然而,“監護會”的觸角比他想象的更敏銳。僅僅二十分鐘後,兩名穿著深色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進了空曠的站台。他們的步伐一致,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寥寥無幾的候車乘客,最終,定格在了沈墨池身上。
沒有詢問,沒有警告,兩人一左一右,徑直向他走來,手看似隨意地插在風衣口袋裡,輪廓堅硬。
沈墨池立刻起身,向站台另一端走去,步伐不疾不徐。那兩人立刻跟上,距離迅速縮短。
站台的廣播響起,提示一列來自相反方向的貨運列車即將高速通過,請乘客遠離軌道。
就在貨運列車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呼嘯著衝入站台的瞬間,巨大的噪音和氣流掩蓋了一切!沈墨池猛地側身,閃入一個突出的立柱後方,利用列車車廂飛速掠過的視覺暫留效應作為掩護,同時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枚紐扣大小的強光爆震器向後扔出!
“砰!”
一聲並不響亮但足以致盲眩目的白光和巨響在站台炸開!
那兩名追獵者顯然沒料到這一手,動作瞬間一滯,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當他們的視力恢複,震耳的列車噪音也漸漸遠去時,站台角落的長椅上已空無一人。沈墨池如同蒸發了一般。
成功擺脫追蹤後,沈墨池更換了路線和偽裝,輾轉回到了蘇黎世市區的安全屋——一間通過海外關係以匿名方式短期租賃的公寓。
他反鎖房門,拉緊窗簾,這才真正鬆了口氣。他將那頁筆記在桌上鋪平,連接上不接入互聯網的離線分析設備。
除了“水晶之夜”的驗證點,筆記上那些幾何圖形與音符的組合,經過初步的數學化模擬,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類似於非線性混沌係統的吸引子圖案。而旁邊的注釋提到“共振頻率”與“集體情緒閾值”。
顧永臻似乎在嘗試建立一套數學模型,用於預測和定位曆史中,那些容易被特定“信息病毒”模因)引爆的、群體情緒的“臨界點”。而“水晶之夜”,隻是他選取的一個驗證案例。
如果這套模型真的存在,並且落入“監護會”或類似組織手中……他們或許真的能像修改程序一樣,在特定的曆史節點,“優化”或者說,扭曲)人類文明的進程。
傅明遠學習的,可能隻是這套龐大理論中,關於個體意識操控的那一個粗淺分支。
沈墨池感到一陣寒意。他們之前麵對的“空心人”和“混沌派”,與這潛藏在曆史帷幕之後、試圖操控文明走向的龐然大物相比,簡直如同孩童的嬉鬨。
他拿起那塊燒焦的電路板。這或許是顧永臻用來收集數據或進行某種場實驗的設備,它的毀壞,是因為實驗失敗,還是因為……被“監護會”發現並清除?
窗外,蘇黎世的夜空繁星點點,寂靜無聲。但沈墨池知道,一場關乎過去與未來的、無聲的戰爭,已經打響。而他,正站在風暴的最前沿。下一章,他能否帶著這驚世的發現,安全返回?而陸延昭在國內,又能否找到更多“斷裂點”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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