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毫無預兆的特大暴雨席卷了城市,排水係統不堪重負,多條主乾道化作渾黃的河流。陸延昭與沈墨池剛結束在城西大學的線索複查工作,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災困在了一家位於地勢較高處的舊書店內。
書店老板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見雨勢洶洶,便好心讓他們在店內避雨。窗外雨幕如瀑,能見度不足五米,世界被喧囂的雨聲填滿,反而襯得這間堆滿書籍的舊店格外寧靜。
陸延昭站在窗邊,看著窗外被狂風撕扯的樹影,眉頭微蹙,習慣性地評估著環境與潛在風險。沈墨池則已被書架上一排泛黃的、關於早期神經醫學和聲學原理的舊籍吸引,指尖拂過書脊,仿佛在觸摸一段被遺忘的知識脈絡。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陸延昭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走到沈墨池身邊,目光掃過那些艱深的書名,“有發現?”
“一些早期的理論猜想,粗糙,但思路有趣。”沈墨池抽出一本出版於半個多世紀前的《聽覺與感知閾限》,隨手翻閱,“裡麵提到了利用特定環境聲波影響群體情緒的假設,比顧永臻的筆記更原始。”
陸延昭的眼神瞬間銳利了一分。即便是在這樣一場純粹的天氣意外中,與過去案件相關的蛛絲馬跡仍會不經意地浮現,提醒著他們那段並未遠去的陰影。
天色在暴雨中迅速暗沉下來,書店內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老人泡了一壺粗茶,熱情地招待他們。
“兩位警官,湊合喝點,暖暖身子。”老人笑眯眯地說,“這雨啊,看樣子得下到後半夜咯。”
陸延昭道謝接過茶杯,指尖觸碰杯壁,溫度適中。他看了一眼沈墨池,發現對方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連續數日高強度的案件複盤,即便是沈墨池,也難免露出疲態。
“坐會兒。”陸延昭將一杯茶推到他麵前,語氣是不容置疑的陳述句,而非詢問。他自己則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這是一個既能觀察外部情況,又能顧及店內全局的位置。
沈墨池沒有拒絕,依言坐下。他確實感到一陣疲憊襲來,不僅是身體上的,更多是精神層麵長期緊繃後的鬆懈。他捧著溫熱的茶杯,氤氳的熱氣稍稍驅散了雨天的濕寒。
雨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老人自顧自地整理著書架,留給兩人足夠的空間。
“楊振華的女兒,”陸延昭忽然開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低沉,“國際刑警那邊確認了,在瑞士一家私人療養院,狀態穩定,但記憶損傷嚴重,可能永遠無法恢複。”
沈墨池沉默片刻,鏡片後的目光落在茶杯晃動的漣漪上。“也許,遺忘對她而言,是一種慈悲。”他頓了頓,“楊振華最後的選擇,至少為她換來了生存的機會。”
這是他們在“方舟”事件後,第一次如此平靜地談起那段過往。沒有緊急的任務,沒有迫近的危機,隻有窗外無儘的雨。
“南宮謹的‘必然’……”陸延昭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著,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你信嗎?”
沈墨池抬起眼,看向陸延昭,目光清冽而堅定:“科學隻承認概率,不承認‘必然’。他低估了變量,尤其是……”他停頓了一下,沒有說完,但目光與陸延昭的在空中交彙,未儘之語已然明晰——尤其是像他們這樣,始終堅持在黑暗中追尋光明的“變量”。
陸延昭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那是一個極其短暫的笑意,卻驅散了他眉宇間慣有的冷峻。“是啊,”他輕聲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暴雨在深夜時分終於漸漸停歇,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餘韻。城市仿佛被徹底清洗過一遍,空氣清新冷冽。
書店老人已經靠在躺椅上睡著了。陸延昭與沈墨池悄然起身,將茶杯洗淨放好,陸延昭在櫃台上留下了遠超過茶錢的鈔票。
推開書店的玻璃門,濕冷的風撲麵而來。積水的路麵映照著遠處未熄的霓虹,破碎而迷離。
“能走了嗎?”陸延昭看向沈墨池,後者點了點頭。
兩人踏著積水,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輛。街道空曠寂靜,隻有他們的腳步聲和偶爾的水聲回響。
坐進車裡,隔絕了外界的寒意。陸延昭啟動引擎,打開了暖風。
“回局裡?”他問。
“嗯。”沈墨池係好安全帶,目光望向窗外逐漸恢複生機的城市夜景。
車輛平穩地駛入依舊濕潤的街道,車燈劃破夜幕,如同利劍,刺向未知卻必將前行的明天。
這一夜的暴雨困局,不過是他們漫長守護生涯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而真正的戰鬥,永遠在下一個黎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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