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窗外的火星夜幕深邃，那些閃爍的星光像是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片荒蕪的土地。蘇羽的手指在數據板上輕輕滑動，許可文件上的條款文字在冷光屏上微微顫動。
他調出兩個並排的窗口。左邊是禁用材料的安全評估報告，紅色標記的風險係數像血滴般刺眼。右邊是gss1的信號分析圖，那些規律的脈衝仿佛宇宙的心跳。
數字在腦海中自動排列組合。概率、影響範圍、時間跨度……這些冰冷的參數在他思維中構建出精確的數學模型。禁用材料的風險可控，但不可預測性高達百分之三十七。gss1的威脅雖然遙遠，但一旦成為現實，毀滅概率接近百分之百。
莉娜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蘇羽站在觀測屏前，側臉被屏幕的冷光映得如同雕塑。他的眼神專注得令人不安。
“還在計算？”她輕聲問道，遞過一杯熱咖啡。
蘇羽沒有立即回答。他的指尖在空氣中虛點，仿佛在觸摸那些看不見的數據流。“每項選擇都有它的代價。”他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像是實驗室的恒溫係統。
馬庫斯隨後也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安。“我剛收到地球方麵的最新警告。他們檢測到gss1的信號強度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又提升了零點三個百分點。”
控製室內的空氣驟然凝固。
蘇羽轉身麵向主控台，手指在觸控屏上快速移動。新的數據流湧入係統，重新校準著他心中的天平。現在，天平的一端是已知的風險，另一端是未知的災難。
“我們需要做出選擇。”他說這話時，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團隊成員。
莉娜首先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你不能這樣決定……”
“我已經計算過了。”蘇羽調出剛剛完成的分析模型，“繼續使用禁用材料，我們有百分之六十三的把握控製住風險。但如果我們因為顧忌這個風險而放棄對gss1的研究……”
他沒有說完，但每個人都明白那未儘的含義。
馬庫斯重重地拍在控製台上。“那些材料一旦失控，首當其衝的就是這個基地！是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蘇羽的聲音依然平穩，但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但如果gss1的威脅成真，代價將是整個人類文明。”
他調出全局風險評估圖。紅色的警示區域以火星基地為原點向外擴散，而代表gss1威脅的暗紫色陰影，已經覆蓋了整個太陽係。
莉娜靠近觀察窗，望著窗外那片熟悉的紅色荒漠。“我們當初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保護生命嗎？現在卻要冒著犧牲生命的風險……”
“有時候，保護意味著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蘇羽走到她身邊，“不是因為我們冷酷，而是因為責任。”
他重新回到控製台前，調出決策界麵。那個紅色的確認按鈕在屏幕上靜靜等待。
馬庫斯擋在控製台前。“至少，我們應該通知基地所有人，讓他們有選擇的權利。”
“恐慌會導致更大的災難。”蘇羽搖頭，“有些決定，必須由能夠承擔後果的人來做出。”
他的手指懸在確認按鈕上方。這一刻，他想起肖最後那句話——你要對可能產生的一切後果負全責。
責任。這個詞的重量，比他計算過的任何數據都要沉重。
莉娜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再計算一次。為了那些信任我們的人。”
蘇羽沉默片刻，然後開始第三次驗算。數字在屏幕上飛速滾動，概率模型不斷重構。每一次運算，結果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當他最終抬起頭時，眼神已經變得堅定。
“有時候，正確的選擇恰恰是最痛苦的那個。”他輕聲說道，然後按下了確認鍵。
係統開始加載新的實驗參數。禁用材料的限製被逐一解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嚴格的操作規程。每個步驟都經過精心設計，將風險儘可能控製在最小範圍。
馬庫斯頹然坐下，雙手掩麵。“希望你是對的，蘇。我真的希望你是對的。”
蘇羽沒有回答。他隻是靜靜注視著監控屏上gss1信號的規律跳動。那些來自深空的脈衝，既可能是啟示，也可能是喪鐘。
責任的重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但他知道，這就是選擇的代價——不是在選擇時付出，就是在放棄選擇後償還。
夜深了，基地的燈光漸次熄滅，隻有實驗室的燈還亮著。蘇羽獨自坐在控製台前，繼續完善著應急預案。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每一個可以采取的補救措施，都被他仔細記錄下來。
窗外的星光依然冷漠地閃爍著，就像宇宙本身對人類的掙紮無動於衷。但在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或許正藏著人類繼續前行的答案。
而找到那個答案的代價，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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