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懸在確認鍵上方，微微顫抖。
控製台的冷光映著蘇羽的側臉。他盯著“能量反饋緩衝係統”那一欄後的紅色刪除標記，喉結輕輕滾動。實驗室裡隻剩下儀器運轉的低鳴，還有信息場若有若無的脈動，像某種活物在黑暗中呼吸。
他按了下去。
係統發出一聲短促的嗡鳴。屏幕上，代表緩衝係統的綠色圖標瞬間灰暗、瓦解。幾乎同時，中央晶體內部的藍色光流猛地加速，那些緩慢旋轉的光點變得躁動不安，在晶體內橫衝直撞。牆壁上投下的藍色光影劇烈搖晃，仿佛整個空間都在隨之震顫。
一種無聲的尖嘯在意識深處炸開。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作用於神經。蘇羽扶住控製台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感到信息場的“質地”變了，從溫和的潮汐變成了帶著尖刺的湍流。
李工程師從隔壁監控室衝了進來，臉色發白。“能量讀數在飆升！核心穩定性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他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驚惶，“蘇工，這不對勁……”
蘇羽沒有回頭，他的視線死死鎖住晶體。組件表麵的藍色紋路不再平穩流動，而是開始扭曲、分叉，勾勒出短暫存在又迅速消失的銳利角度。那不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幾何形態。
“準備第一次低功率測試。”蘇羽的聲音乾澀。命令下達，他自己都覺得像個劊子手。
測試區域被清空，隻有組件在中央散發著不穩定的幽藍光芒。技術人員退到防護屏障後，隔著厚重的觀察窗注視著裡麵。啟動指令輸入。
起初是寂靜。
隨即，晶體表麵的光芒驟然收縮，仿佛被內部某個點瞬間吸走。整個組件暗了下去，隻剩下一個輪廓。下一秒，刺目的白光炸開！
不是爆炸，而是信息的洪流失去了約束，以光的形式猛烈傾瀉。那光芒並不均勻，它在空氣中凝結、扭曲，投射出無法理解的形態。無數線條憑空出現，交錯、纏繞，構成違背視覺常識的結構——線條在三維空間中自我閉合，角度怪異，平麵似乎同時存在於內外兩側。
一個工人指著那光芒中心，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他的眼睛圓睜，瞳孔裡倒映著瘋狂旋轉的非歐幾何圖案。那圖案並非靜止的圖像，它在不斷演化，拓撲結構發生著令人頭暈目眩的變化，看久了仿佛連自己的空間感都要被撕裂。
“關閉它！快關閉！”李工程師對著通訊器嘶吼。
但控製台沒有反應。蘇羽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冷汗從額角滑落。指令如同石沉大海，係統反饋是一片亂碼。信息反噬乾擾了最基本的控製鏈路。
測試區域內，那個由純粹信息構成的光影結構開始膨脹。它沒有溫度，沒有實體，卻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一個靠近觀察窗的年輕技術員猛地捂住眼睛，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踉蹌著後退。“它在……它在動！不在外麵，在裡麵！”他語無倫次，手指死死摳著眼皮。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撤離！”，人群瞬間失去了秩序。人們推擠著，衝向緊急出口。腳步聲、驚叫聲、物品被撞落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蘇羽站在原地，看著那片扭曲的光。他能感覺到信息場狂暴地衝刷著周圍的一切，不僅僅是儀器，還包括意識。碎片化的圖像、無法理解的聲音、扭曲的空間感……這些雜亂的感知碎片強行湧入腦海。這不是攻擊，而是失控後的自然傾瀉，是另一個世界的物理規則在此地的短暫顯化。
李工程師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將他往後拖。“蘇羽！走！”
就在他被拉離控製台的瞬間，組件核心發出一聲低沉的、類似玻璃碎裂的鳴音。那非歐幾何的光影結構驟然坍縮，消失在原點。刺目的白光熄滅了，實驗室重新被基礎的照明和晶體不穩定的藍光占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特的、類似臭氧又帶著金屬甜腥的氣味。測試區域一片狼藉，幾個儀器麵板冒著細微的電火花。地麵上，散落著人們倉皇逃離時掉落的個人物品。
撤離的警報聲這才後知後覺地響起，紅光旋轉著，映照著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
蘇羽掙脫李工程師的手，一步步走回觀察窗前。組件表麵的藍色紋路依舊在不安地跳動，比測試前更加狂亂。晶體內部，那些光點的運動軌跡也變得毫無規律，充滿了攻擊性。
他抬起手，輕輕按在冰冷的觀察窗玻璃上。指尖傳來細微的麻痹感，是殘留的信息場擾動。
窗外，夜空沉寂。實驗室內的混亂與窗外的寧靜形成殘酷的對比。削減清單的屏幕依舊亮著，灰暗的圖標無聲訴說著魯莽的後果。
倒計時還在繼續。但某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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